《风月赏》Candyana

37、乾月小筑

　　事实证明，黑修罗比他们想的要聪明。他雇了辆马车，让天风等人中的两个负责驾车，另两个则跟他和妻子在车厢内，负责为他的妻子输入内力。一个时辰后再换驾车的两个人进来，如此轮流往复。这样既稳定了白修罗的症状，又消耗了天风四人的体力。

　　几日下来，白修罗已经恢复了意识，能够坐了起来。而碎雪的伤势却逐渐恶化，残月功给她造成的创伤远比想象的严重，到后来连起身都费力了。南宫赏和天月虽然修习的也是残月功，却不知道该如何化解残月功造成的内伤。如此一来让天风等人打消了逃走的念头，找到医仙也可以医治碎雪。

　　云雾山并不算高，比起天风等人之前去过的天山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但这里四季云雾缭绕，山路险峻、丛林密布、又多蛇虫，故而鲜少有人出没。六人到了山脚下，见山壁陡峭，只得舍弃了马车。黑修罗让天风和南宫赏做了个滑竿，让南宫赏和天月抬着白修罗，天风背着碎雪，一行人向山上行进。

　　黑修罗走在天风身边，问碎雪：“那神医真的在这山上？”干吗要挑个连路都看不清的地方住？

　　碎雪靠在天风背上，面色灰暗，说话也没什么力气：“白月乾住在云雾山乾月小筑，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可是来求医的人却十有八九无功而返，据说白月乾的脾气十分古怪，只医想医之人。如果是他不喜欢的人，即便让他看着那人慢慢死掉，他也绝对不会出手救治。所以江湖人给了他一个绰号，叫医鬼，身为医者却有鬼心。”

　　黑修罗哼了一声，说道：“什么医啊鬼啊的，他不给医，老子就打他，打到他肯医为止！”

　　碎雪无奈地看了看他，不再多说。心想：若是打就管用，早就有人去逼他就范了，何须等到你来？

　　后面，躺在滑竿上的白修罗一阵咳嗽。

　　黑修罗连忙来到滑竿旁，关心的问道：“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白修罗咳嗽声渐轻，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只是有些口干。”

　　黑修罗连忙从腰间解下水袋递给妻子。

　　白修罗接过来喝了一口，问道：“怎么这么潮啊？”

　　南宫赏答道：“应该是刚下过雨。这山中雨水较多，雾气弥漫，故而得名云雾山。”

　　黑修罗撇着嘴说道：“什么破山啊，潮乎乎的，让我娘子受苦。”

　　天月这几日听他三句话不离娘子已经习惯了，只觉得此人虽然粗莽却对妻子格外上心，想必白修罗应该很幸福。如是想着，她回头看向滑竿上的人，虽然面色苍白却挂着温软的笑容，这一刻女子的神情很难让人联想到修罗这个名号。抬眼，正对上南宫赏的视线，那眼神似乎是在对她承诺着什么。面上一热，她转过头去，继续行路。手上的重量似乎轻了许多了。

　　天风走在最前面，问背上的碎雪：“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碎雪懒洋洋地将头靠在他肩上，“我没事，只是你受累了。”

　　“哎，都说你聪明，怎么就不知道溜呢？”

　　碎雪笑，“你以为谁都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也得先想着活命啊，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天风也不知自己是在气什么，总之就是心里堵得慌。

　　“而且我也没想到南宫烈焰早就对我有所怀疑，在我们去天山之前他就已经派人去找当年将我卖入山庄的那位大婶，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查到我有问题。”碎雪不再继续他的话题，“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在一剑天跟我说过的话？”她的视线落在后面，南宫赏和天月一前一后抬着滑竿。

　　“哪日？”他们在一剑天说过很多话吧？

　　“就是最后那次。你让我记住那晚笑的感觉，说以后如果做什么事情让我有同样的感觉，那就是我真心想做的，是我的真性情。”

　　天风扭头看她，“你找到那种感觉了？”

　　碎雪的视线依旧落在后面，“嗯，找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替天月解释、消除南宫赏的误会，竟然会让她有快乐的感觉。按理说，她应该嫉妒才对吧？

　　天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会心一笑，继续前进。

　　走到半山腰，忽听前面传来山歌声。抬头望去，见一个樵夫挑着两捆柴往山下走来。黑修罗两步跨到樵夫面前，大声问道：“砍柴的，知不知道乾月小筑在哪儿？”

　　那樵夫忽然见面前出现个面目凶恶的黑大汉，歌声戛然而止，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颤声道：“什么、什么月小筑？”

　　碎雪见那樵夫面色发白、声音发抖，怕是被黑修罗吓到了。连忙冲黑修罗叫道：“黑修罗！”

　　黑修罗正要告诉那樵夫不是什么月小筑，是乾月小筑，便听见碎雪叫他。眉头一皱，回头问道：“做什么？”

　　天风明白她的想法，向前走到黑修罗身边。碎雪低声说道：“你这样是问不出来的，还是我来吧。”

　　黑修罗看看她，又回头看看那樵夫。见那樵夫一脸畏惧的样子，哼了一声，走开几步。

　　碎雪给了那樵夫一个安心的笑容，问道：“这位大哥可是住在这附近？”

　　那樵夫见换了个乖巧的女娃说话，心中的畏惧少了许多，点点头说道：“是，下山往东走二里地就到俺们村了。”

　　“那您每天都上山喽？”

　　“那可不，”他掂了掂肩头挑柴的担子，憨笑着道：“就靠这个吃饭呢。”

　　碎雪见他放松了下来，笑着问道：“那您应该知道这山上有个叫乾月小筑的地方吧？”

　　那樵夫讪笑道：“俺不识字，就算见到了也不知道是啥月啥筑的。”

　　碎雪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您知不知道这山上有个姓白的大夫？”

　　那樵夫连忙点头，“对！这山上是有个奇怪的大夫，住在个小院儿里，不过不知道姓啥。”他见碎雪面色苍白，说道：“你们该不会是去找那个大夫看病吧？我劝你们还是找别的大夫吧，那个大夫根本就不给人看病，是个骗子！”

　　骗子？碎雪问道：“你去过？”

　　“我没去过。不过前两年王二带着他娘去过，那大夫竟然把他们给轰出来了！哪儿有这样的大夫，把病人往外赶？王大娘后来再去镇上看大夫却已经来不及了，结果没熬过年就死了。”说到这里他脸上尽是怒意，“我看就是个假大夫，骗子，呸！”

　　见死不救，看了就是白月乾没错。碎雪笑着说道：“我们是有些事情要找那大夫，还麻烦大哥您给指个路。”

　　那樵夫见她这般客气也不好多说，伸手向山上一指，说道：“那大夫住的地方不远，就从这里往上走，走到一个岔路口往左就到了。”

　　“多谢。”

　　谢过那樵夫，几人继续行路。按着樵夫所说的，走不多远果然有个岔路口。右边的依然是土路，较宽；左边却是条很窄的石子路。众人往左边走，转过一个弯，一座石砌的院墙出现的视线中。

　　院墙不高，可以望见里面有两间茅屋，茅屋前的空地上种了些药草。院门口立了个石墩，上面写着乾月小筑四个字。天风奇道：“人家都是挂匾，他却立个石墩，这医鬼的性情真是古怪。”

　　“是谁说老夫古怪啊？”

　　众人一惊，顺着声音看去，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男子从院子里向他们走了过来。那人方巾束发、白色飘然，看身形样貌便知年少时必是相貌出众、英姿挺拔。他走到院门口，瞥了众人一眼，将目光落在天风身上，开口：“是你说老夫古怪？”他的声音不见波澜，神情也看不出喜怒。

　　天风咽了口吐沫，“是我……”他该不会惹怒这医鬼了吧？要是这样，他要想个办法把自己和碎雪的关系撇清，万一这家伙因此拒绝给碎雪医治就坏了。

　　他正要说话，就听白月乾开口问道：“你背上那个是来看病的？”

　　“嗯……是。”

　　“进来吧。”

　　啊？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月乾转身往院里走。

　　不会吧？难道这人喜欢别人说他古怪？天风不明所以，但既然他肯给碎雪医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连忙背着碎雪往院里走。

　　黑修罗他们跟着也往院里走，他一脚刚迈进院门，就听白月乾咳了一声，说道：“你们是要我医那担架上的女人？”

　　“没错，先医我娘子，再医那女娃儿。”黑修罗大声回应。

　　白月乾回过身来，依旧是不见喜怒的神情，淡淡说道：“老夫可没说要医你娘子。”

　　黑修罗双目圆睁，“为何不医我娘子？！”

　　白月乾的答案很简单：“不想医。”

　　黑修罗一指碎雪，“那为何医那女娃？！”

　　答案依然简单：“想医。”

　　“你！”黑修罗气得涨红了脸，叫道：“老子偏要让你医！”他一声大吼，抡起双棍，朝着白月乾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