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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香绣球 ...

  •   一个一个回想,似乎懂得全部。
      褪色的话语,包围着我
      在没有一丝温暖,没有答案的夜里,
      憧憬着遥远的彼方
      ——我只是反复着这些而生存!
      双手抱住时间的泪滴,
      紧握的是遗忘的记忆,失落的话语
      这样的思念,已全部逝去。
      ——火影片尾曲《失落的话语》

       香绣球是一种花,一种层层叠叠一眼看不出全貌的花。

      佐助走在通往后山练习场的羊肠小道上,两旁种满了香绣球。层层叠叠的花瓣压着层层叠叠的露水。晨曦从枝间叶缝中洒落下来,隐隐折射出几缕乳白的雾气,朦胧间笼了那些幽蓝的花,竟美得令人有些恍惚了。
      佐助的脚步停下来。山阴一侧的影壁上爬满了藤萝,一眼望去,仿佛一长条诡异的画卷。伸手扯掉已蒙结尘灰的藤蔓,宇智波族的家纹便显现出来:醒目的火焰团扇,如今却老了、旧了、暗了。仅存一缕烟气留在这里,摇摇欲熄间,却又固守着一如既往的坚持。
      老了、旧了、暗了。
      迄止是这曾经显赫的家纹。

      有什么东西闪耀起来,晃了眼睛。十指抬起遮挡的瞬间,又有什么从指缝间溜过,挡不住,留不住。一些曾经深入骨髓以为永生难忘的事情,此刻却飘渺如烟云流逝。某些记忆也像蒙了尘埃,一时遍寻不着。只有在这片熟悉的影子里,才能沉淀下一些发光的碎片——却也拼不出全貌。真正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只有这香绣球年复一年地盛放,恰似一场亘古不变的约定。

      一、归人
      清晨,有草雀在风铃下嬉戏。
      佐助已经起来了,正坐在窗边看天际那浅浅淡淡的鱼肚白——天空仿佛画布般被层层叠叠渲染开。三年以来,木叶似乎没什么变化。树木、建筑、人声……一切都在随着晨风而渐渐苏醒。而这将醒未醒之际,便是最为宁静安详的时刻。
      恍然想起,回到木叶也已有一个月了。
      这么说,距离鼬的失踪……也已有一个月了?
      想到鼬,头便隐隐作痛起来。痛楚唤醒残留的怨忿——但也虚无起来;爱虚了,恨虚了,到最后竟连记忆也化作不可确定的虚无,缥缈如同断章。失去目标的仇恨仿佛都融化进眼前这片平平淡淡的天空里。三年来的过往像是被外力扭曲的一段时光,如今回归正途,一切循常。
      天色开始亮起来。
      佐助离开窗台,决定出去走走。

      景物如昔。
      早起的人家已在洒扫庭院,低头走过,仿佛穿越记忆。
      脚步无意识地迈出、停止,蓦然回首,正撞见鸣人。
      与三年前一样不修边幅的举止,一路叫着“拉面”、“拉面”地飞奔而过。看见自己后猛然一怔,旋即又笑得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佐助!伤已经好了吗?”
      “……啊。”漫不经心的应承。那双眸子,依然如从前一样澄澈如水。
      “呃……今天天气不错,出来散步吗?其实我也不是很饿,就先陪你走一会儿吧。”
      想拒绝,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三年的间隔,将曾经的肝胆相照虚化成一种微妙的生疏。彼此间礼貌了,谦让了——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对于三年前的往事,自己其实是有所歉疚的。一个月前,是鸣人和卡卡西他们拼了命将自己从音影村抢回来。之后失去控制的咒印几乎要了他的命,又多亏了小樱和纲手才能转危为安。
      很多话藏在心里,弥足珍贵。可真要当面表达出来,又显得如此多余。

      “纲手婆婆说,你的头痛和失忆可能是咒印解除的后遗症,过些日子应该就能够好起来了。”
      “唔,知道了。”
      “最近没有棘手的任务,安心养伤。有什么事的话就来找我和卡卡西老师好了。”
      “恩。”
      “对了,一乐最近推出了一种新口味的味噌拉面,有空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依旧是不知该如何承接。
      “总之,”鸣人停顿了一下,微微蹙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担心,你还有我们在嘛。”

      别担心,有我在。
      刻骨铭心的句子。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多年以前,自己曾伏在一个宽厚温暖的背脊上,穿行于木叶的大街小巷。没有不安,远离仇恨,有的只是血缘间最亲密的牵绊。他就这样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向未知,时不时抬起头,黑眼睛里写满了信赖与依恋。
      哥哥……

      二、劫前
      “哥哥!”
      佐助持了手里剑拦住去路,一脸不悦。
      明明说好了陪自己练习忍术,可进行还不到一半鼬便急着回去。口口声声“任务、任务”的,佐助有点恼火。刚想理论,却又被鼬使诈戳了额头:
      “原谅我吧,最近很忙,下次再陪你练。”
      半真半假还略带戏谑的口吻,这回佐助可真的恼羞成怒了!一咬牙犟着脑袋朝鼬怀里撞去,却不料鼬只是虚挡一下躲过,顺手在背后推了一把——自己便结结实实地跌了个嘴吭泥。
      “好痛!”佐助按着左脚坐起来:“可恶,太可恶了!哥哥你……”
      跌得狠了,又羞又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警告过你别乱来了。”鼬的声音忽而温柔起来:“还站得起来吗?我背你回去。”

      沿着石阶,一路向下。阳光被树叶筛成了细细的线,洋洋洒洒落下来,宛若碎金。
      小孩子的脾气,总让人难以琢磨——伏在鼬背上的佐助,又莫名地舒心了。
      后山的训练场是宇智波家族专用的训练场之一,深幽僻静,原本就少人问津——到是植物生长得郁郁葱葱填满了整座山岭。时值五月,山花烂漫。佐助越过鼬的肩看满坡星星点点的野花,忽然抬手问到:
      “哥,那是什么花?”
      “哦,那个吗?是香绣球。”顺着佐助的手指望去,鼬也发现了那些紧挨着石阶生长的花:幽幽淡淡的蓝紫色,的确讨人喜欢。
      “哥哥,放我下来。”佐助在背上也不肯安分。
      “做什么?”
      “帮我挖一棵花好吗?恩……就是这种香绣球。”察觉到鼬有些惊讶的目光,佐助不知怎么竟红了脸:“我只是……想带回去种……”
      “呵,这么喜欢吗?”鼬笑了:“不过,这花或许不太合适。”
      “咦?为什么?”
      “在火之国,香绣球的花语是‘冷漠无情’。虽然听说在其他国家还有别的说法,但似乎……都不是什么吉利的意思。”
      “啊?这么漂亮的花……佐助不解,声调又落了下去。
      “香绣球是由无数小花簇拥而成的花,一眼看不到全貌——就像某些人的心,被太多复杂琐碎的情感覆盖,就容易让他人捉摸不透……也许,这就是被视为冷漠的原因吧。”鼬望着花自言自语,忽然回头来寻佐助的眼睛:“不过哥哥认为,这花只是代表外表的冷漠呦。”
      “外表的冷漠?”佐助听不懂了。
      “香绣球也有红色的品种……事实上,这种花对土壤相当敏感,会根据酸碱度来改变花色……虽然一眼看不透,但倘若仔细观察就会觉得很漂亮,依然是由柔软芬芳的花瓣组成的美丽植物……说不定,冷漠无情只是人类的臆断罢了。”
      “像哥哥。”
      “什么?”这回轮到鼬疑惑不解了。
      “……不知道,但总觉得刚才的话,就像在讲哥哥自己似的。”佐助偏了脑袋,贴在鼬背后小声说:“虽然平时看上去有些严肃,但我知道……哥哥其实是最重视我的人!”
      “是么?”感觉到身后的依赖,鼬不禁微笑了。
      “表面的冷漠无情啊……”
      满坡的香绣球迎风轻舞,在青山白云中,连成一片。

      虽然得着鼬的告诫,但等脚伤好了以后,佐助还是偷偷跑去后山采了几枝香绣球回来。
      躲在屋里看手中柔蓝色的花。佐助依然不能理解:这么好看的花,为什么代表的尽是些不好的意思?
      想着想着,不自觉又联想起鼬了。
      佐助同样无法理解某些族人对鼬的态度:哥哥是全木叶公认的天才——这本应是族中的骄傲。可为什么自己却时常发觉有些族人看鼬的眼神里,掺杂着某种异样?
      那种眼神里隐含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怪异,佐助不懂的一些东西。也曾经问过鼬,却只是告诉他现在不必懂。
      说这话时候,鼬的眼神也是一样复杂怪异。

      前几日的傍晚,佐助独自修行结束后,曾在回家途中被几个同族的少年截住:
      “喂,你就是鼬的弟弟吧。”
      “碍眼的家伙,什么‘天才’、‘天才’的,成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想起来就激气!”
      “哼,这么早就被暗部注意也是托他那当局长的爹的福吧。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子,你就代替他让我们出出气吧!”
      虽然这几个家伙很快就被赶来的鼬打跑,但当时的情景,委实让佐助受了惊吓。
      “别担心,有我在。”感觉到鼬的手伸入自己的头发里,丝丝缕缕的温暖经由指尖,传递入佐助心中。
      “恩。”呼吸逐渐平复的同时,似乎看见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有一道阴影一掠而过。

      三、激斗
      午夜梦回,脸上湿漉漉的。
      伸手去抹,满掌心冰冷的泪。

      又梦见鼬了。想念似乎能够跨越梦里梦外,鼬在不知不觉间已将影子揉进了黑暗里。只要闭上眼,那目光便铺天盖地而来,腥红又灼烈。
      佐助无法理解这懦弱来自何方,他深恶痛绝却又无法摆脱的懦弱,总在最重要的时刻令他骤失力量。鼬太了解他了,他是一直生活在一层硬壳下脆弱的雏鸟。当那一层外壳被击破后,真正的他,永远如此软弱。
      梦的深初,鼬的面容宛若幽灵般浮现。这形象也是他想逃避却又逃避不了的。他的声音仿佛判决般宣告:
      “你杀不了我,因为你不了解自己的真心。”
      “你想杀死的,究竟是我?还是当年那个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

      佐助来到那块断崖边,缺口处的草木还残留着被烧焦的痕迹。从身边景物的破坏程度来判断,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规模极大的战斗!
      他附身向崖下望去,一道湍急的河流横梗在山与山之间,冲决一切阻挡它前进的事物。
      有很多声音,从脑海深处奔涌而出。
      有很多影子,从脑海深处急驰而过。
      他一个踉跄,险些从崖下摔落下去。好容易站稳脚跟,汹涌的记忆再次以不可抗拒之势占据了整个意识空间。他想起来了,不久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一场激斗:白驹过隙间,爱恨灰飞烟灭!

      一个月前。
      木叶几乎出动了全部兵力,将大蛇丸和音忍残部逼上这块悬崖。各自的召唤兽在山林间激起飞沙走石。夹在两大阵营间的他还在犹豫,却不料身后的大蛇丸狗急跳墙,一招潜影蛇手向他扑来!
      一道银光闪过,生生劈断那盘结的蛇首。大蛇丸忍痛收势,回身察看时,只见一枚苦无钉在地上,恰好隔开他和佐助的距离。
      突如其来的变卦令双方都停止了动作。一道矫捷的黑影凌空而至,稳稳立于两军之间。
      红云黑底的宽袍,在沙场间卷起腥风阵阵。

      鼬……
      鼬!
      强烈的愤恨让佐助顿时血脉抨张!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多年来的苟且偷生,多年来的不择手段在此刻汇聚成决堤的力量!他感到气血逆流,掌中的千鸟发出骇人的悲鸣,仇恨令他将生死都置之度外!
      他朝他冲去,一发,被闪过。他仍像对付三年前的他一样,身形飘逸,轻而易举。他又一次被激怒了,两发、三发……不计后果!
      在发动第五次攻击时查克拉终于耗尽,咒印立时爆发!撕裂身心的痛楚令他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不甘地抬头,那道腥红的目光依然在头顶上方轻蔑地注视他:
      “愚蠢的弟弟,仇恨,还不够深吗?”
      不等他挣扎起身,那个人便有所行动了——目标不是他,一支苦无再次准确无误地截断大蛇丸的偷袭。急速的搏斗间鼬的声音破风而来,清晰无比:
      “我不会将他交给你的,即使要杀死他,我也不会将他交给任何人!”
      后来的声音与影象,皆在兵器相击与烟尘四起中迷失了踪迹。意识消失前他奋力撑起身,却看到一排黑色的火焰腾空而起,悬崖断裂,鼬和大蛇丸一同消失在那堵火墙之后。
      目光最后定格的,是他冷然间有些温柔的眼眸。
      这最后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他不懂的东西,未及他解开,便随着他的离去永堕成谜。

      四、月夜
      惊醒的时候,佐助发现自己浑身冷汗。
      好容易让心跳平静下来,却是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于是蹑手蹑脚起身,借着月光,在影影绰绰的回廊间曲折穿行。
      来到那扇熟悉的移门前,尽可能轻声拉开——却还是被发现了,深夜里鼬的声线愈发显得清冷干脆:“佐助,干什么呐?”
      有些做贼心虚地吐吐舌头,合上门扉,将身心投入这片令人安心的黑暗里。佐助凑到鼬的榻榻米前,拉过被子一角盖在身上:
      “哥,我睡不着。”
      “你都几岁了,还不敢一个人睡?”
      “我做噩梦了,梦里你为了保护我,被人杀死了。”
      “哦?”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一片漆黑中鼬的瞳仁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这可真是不妙啊——哥哥是那么容易被人摆平的人吗?”
      “嘻。”佐助将脸埋进臂弯,真好,一切都只是梦而已。鼬还活着,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黑暗中佐助又忍不住抬眼寻找鼬的身影,那干净而又俊毅的侧脸,无时无刻,不令他安心。
      “只要有哥哥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一缕月光从门缝里照射进来,画出一条悠长的白线。点点滴滴的夜色如水,经由这黑暗房间所同化的漫漫长夜,竟宛若旋律般令人心醉了。
      “佐助,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应该怎样活下去?”
      空气猝然间冷了下来。
      鼬忽然坐起身来,影子覆盖了佐助,有声音从半空中飘下来,渺若星尘:
      “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假设——我死以后,谁来保护你?”
      佐助愣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隐隐间甚至有些恼怒鼬提出这样奇怪而突兀的问题。于是赌气抿了嘴,扭过头不去看鼬。
      可是,这沉默,也是同样令人感到难熬的啊!
      即使不回头,佐助也能感觉到鼬在看他:那细细密密的视线落在皮肤上,经由眼角眉梢一路下滑,直至包围他整个身心。深夜里这视线仿佛是在描绘他的轮廓——从黑暗的背景里被区分开,从此烙进另一个时空,代表另一种含义。
      “哥哥?”佐助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没什么,睡吧。”鼬却漠然了。
      房间里冷冷的月光细软如线,被门扉拘束,却仍以细若蛛丝的坚韧,连接起夜色中相向无言的二人。

      倘若能够回到那时候,该有多好。
      佐助仰躺在床上。窗外郎月西斜,天色将明未明,而月光已是惨惨淡淡无甚气力。目光也是空空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总是涣散开来,没精打采。
      心里眼里,都是自己和鼬的陈年往事。回忆因为幸福而让现在疼痛了。恍惚间,鼬的温柔、鼬的亲切、和鼬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全部轻飘飘地仿佛失去了重量。

      自打鼬升入暗部后,陪伴自己的时间就明显减少了。然而某些事情是比表面的忙碌更让佐助忧心忡忡的——比如鼬的眼神。
      曾几何时,这眼神再不轻易落到自己身上了。
      得不到鼬的目光,佐助仿佛是遗失了什么重要的宝物,郁郁间竟有些魂不守舍的味道了。
      找不到了,自然会以为落在别处了。越来越英挺的鼬身边从不乏仰慕者,佐助神经质地警觉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暗自观察,他有了初步人选。
      她是同族的一位远房亲戚,皎洁如月的女子。一头乌发长及腰际,眼神高傲而冷艳,漠然无语间,身上也依稀散发出昙花般遗世独立的气质。
      佐助同这位堂姐还几乎没有正面交锋,但仅有的一次接触,已让他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了。
      在一次族人间的聚会上,女子款步而来,伸手抚摸佐助的头。唇角是微微上仰的,可眼神却冷冽得让人不寒而栗——这冷仿佛通过指尖渗入佐助的心。佐助慌忙挣了她的手躲到鼬身后,女子莞尔一笑,转身便与鼬攀谈起来。
      而这一过程的至始至终,鼬仿佛丝毫未察觉他的不安。
      佐助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鼬了。

      正独自烦恼时,忽然听到走廊深处传来“咯啦”一声轻响。佐助判明方向,不禁竖起了耳朵——那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阵阵传来。近了、又远了,已经走到门的近前,快要迈出去了……
      “哥哥!”佐助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冲到玄关。鼬已经半开了门,站在户外伸手向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佐助不由噤了声,走到跟前,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你不去参加族里的集会吗?我听爸爸说过今天要和你一起去的。”
      “那种无聊的会议,没有参加的必要。”鼬的眼神依然是他捉摸不透的冷:“我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佐助有些慌张了。
      “为了测试你的力量,为了让你超越我,为了使你能够学会保护自己……今天的‘任务’能够成功固然最好,但倘若失败……尽管恨我吧,佐助,然后变强。”
      “为什么要恨你?等一下,哥哥!你要去执行什么任务?”
      “不要告诉爸妈。”鼬把门带上了。

      那一天,鼬是和族中的止水先生一起出的门。

      五、谜底
      佐助走在香绣球盛开的山路上。天空迅速阴沉下来,浓重的云色带来将雨的讯息,连风都沾染了一丝潮湿的气味。而他只是不管不顾地走着,任凭越来越沉郁的黑暗将他和这条小路一同吞噬下去。头越来越痛,他已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渴求什么。只依稀觉得这条望不见尽头的阴霾的路似乎隐藏了什么秘密。对于他至关重要,却怎么解也解不开的谜题!多年前似乎曾在这条路上走过,天空也是这般的阴沉……愈加严重的晕眩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倚着影壁滑坐下来,头痛欲裂。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伴随粗重的呼吸声,雨脚终于落了下来,瞬息连成一片。世界刹时被笼在一片灰蒙蒙的水幕里。四周的绿荫和幽蓝的绣球似乎尽都远去了。视线也开始模糊、游移、涣散……
      却忽然有一抹亮色跃入眼帘,将视线重新聚焦起来。
      一丛绛红的绣球花,刺破雨幕,宛如火焰。
      周围的香绣球都是蓝紫色的,为什么……
      顷刻间,神志仿佛被激活一般重又振作起来。他依稀记得鼬告诉过他:香绣球是会根据土壤酸碱度改变颜色的植物。在一片幽蓝的映衬下,这红显得即突兀又温暖。他颤抖着手拨开表面的土层,挖掘、深入……
      手指触到异样的东西,拉起,赫然是几缕黝黑的长发!
      世界刹时天旋地转!
      回忆如同潮涌般袭来。混沌散去,有痛彻骨髓的往事瞬间击溃了他的心神!佐助捂着头禁不住呻吟起来,越来越多尖锐的记忆碎片,宛若吉光片羽划破时空,连成一幕……

      多年以前。
      佐助应声跑出门外,叫他的却不是鼬——那位令他心生忌惮的堂姐站在面前。脸色依旧苍白,却不似往日冷傲的气质,眉宇间甚至有了几分凄然:
      “佐助,跟我一起去散散步好么?”
      和天色一样阴沉的语气。
      佐助有些害怕了,直觉敏锐地从女子眼中读出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他嗫嚅着向后退去,搜索拒绝的理由:
      “天好象快下雨了……”
      “事实上……是鼬让我来接你的,他在后山的训练场等你。”
      佐助犹豫了。
      面对女人伸出的手,想见鼬的欲望愈发强烈。伴随着思念的唤醒,心里、眼里、脑海里刹时全都是那微笑的身影。轻微的不安被越来越强的依恋冲垮、淹没……恍惚间他只记起了一句话,鼬摸着他的头眉眼温柔:
      “别担心,有我在。”
      “走吧。”
      他将手伸进那女人冰冷的指间里。

      蓝紫的绣球在眼前无尽延伸。
      天色愈发阴沉了,一切声响仿佛都退到那阴郁的云层后面。女人的沉默给这片死寂又添了几分诡异。她的脚步太快,佐助几乎是被拖着走了。迟迟见不到鼬,不安再度占据了小小的心胸,佐助勉强跟上脚步,挣扎着开口:
      “那个……请问……哥哥在哪里?”
      女人忽然停了下来。黝黑的直发披散在素白的短衣上,在满山灰蒙蒙的基调中,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真是,光知道哥哥、哥哥的……”
      “什么?啊……”
      未等佐助反应过来,手腕忽然感到一阵剧痛:女人的指甲像利爪般,猝然加重力道,深陷入右手的皮肤中。
      “他也一样……无论执行任务还是约会总是念叨着你……真令人恶心啊,你们这对兄弟。完全不顾及廉耻了吗?还是……你们早就肮脏得没有廉耻?”
      女人徐徐转过身来,眼眸中闪烁的是一种全然失去理智的光芒:
      “……为了他,我已经什么都舍弃了……自尊、骄傲、矜持……什么都没有了。可为什么他的心里依然容不下任何人?凭什么他只看着你,这么小又这么弱不禁风的你?”
      佐助的瞳孔张大了,女人从袖中抽出一把苦无,冷冽的光仿佛一道寒流,冻结了他的身体。
      “……假如没有你,假如没有碍事的你……他就是我的了!”
      寒风忽然灌满了整条山路。阴霾间,一道闪电划破云层,禁锢了如雨丝般坠落的时空。

      “……佐助……”
      “佐助。”
      醒来后,看见的是一脸焦急的鼬。
      “佐助!”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淌下来:“你没事吧?”
      “……没有。”他茫然四顾,雨仿佛帷幕般将一切笼在寂静之中。鼬的怀抱温暖安全,身边的绣球花依然开得香艳,似乎什么都未发生——不对!确实有什么事被忽略了!在这寂然无声的雨幕里,确实有事情发生过!佐助从刚刚得到的安全感中抬起头,惴惴地问道:
      “那个……姐姐呢?”
      “不知道。”
      鼬的声音忽然又冷了下来,措手不及间,那温柔便又失落了。
      “哥哥你说谎!”强烈的恐惧与惊惶掺杂交错,令佐助莫名地愤怒起来:“为什么你总是说谎骗我?我问过爸爸了,今天你根本没有任务!为什么你宁可撒谎也不肯陪我练习?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一副狂妄自大的样子?我讨厌哥哥!”
      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为什么让我遭遇如此大的危险?
      “我讨厌你!”
      一口气说完,山林间重又安静下来。
      佐助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了。鼬半跪在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得人心惶惶:
      “你,真的这么想?”
      不是的。
      有一个声音,在胸膛里挥之不去。小小的他还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这种心情:倘若今天鼬没有及时赶回来,倘若今后鼬将不在,这一切的一切……
      他不敢想象!
      “佐助,你过来。”鼬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伸手刨开一丛绣球下的浮土——几缕秀发显露出来,宛如噩梦。
      佐助的脑海刹时一片空白。
      “佐助,你听好。”鼬将土拂平,转身凝视他的双眼:“我今天得到力量了,可以保护你一生的力量。”
      身体仿佛僵硬,动弹不得。
      “这个家族,我已经无法忍耐了。或许今后你会恨我,或许你会遗忘过去……但怎样都没有关系,我会继续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只有这个地方是你必须记住的,它见证了我对你的爱。”
      “我爱你,为了你我可以毁灭一切。”
      一望无际的黑夜里,只有鼬的双眼是熠熠生辉的——三勾玉幻化成诡异的写轮眼。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卷入这红色的漩涡里,停不下来,停不下来……
      “将这些都忘了吧……但必须记住这里,这里是我爱你的证明!”

      他再也无法抑制地嚎啕痛哭!
      如何会忘记了呢?那青翠湿润绣球开遍的山间小道上,他曾经如此贴近过他宽厚温暖的背脊。
      如何会忘记了呢?曾经有一双温柔的唇,在耳边仿佛偈语般轻声低呤过:
      “香绣球的花语,是‘外表的冷漠无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香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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