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浅出》尔*

19、chapter 18一路相守

　　“知道他为什么会晕倒吗？”李成岩隔着一张白色的桌子坐在肖勇的对面，他的两只手拿着一张PET-CT照。

　　肖勇看了看李成岩手里的PET-CT照，上面白花花的阴影让他感觉很不好。肖勇坐得有些难受，他扭了扭屁股，试着摆正姿势，让自己尽量放松，“我想……他大概心情不太顺畅？对吗？”

　　李成岩眨了眨眼睛，平视的姿势没有变，但眼球却上挑带着些狐疑看向肖勇，“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些什么？”肖勇完全搞不明白这个医生到底在跟自己打什么哑谜，不就是晕倒吗？大不了就是贫血，至于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嘛。

　　“病人的肿瘤已经扩大，病情急剧恶化。我之前就已经同他说过，让他来医院进行治疗，可却被他拒绝了。既然你是他的爱人，我希望你能劝劝他，让他配合我的治疗。”李成岩空出一只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

　　肖勇显然已经呆住了，他愣了好半天，眼珠子才慢慢地转动开来，“你……你说，王强有瘤子？”

　　“确切来说，是胆囊癌。因为病人有长期慢性胆囊炎，以此诱发而成。胆囊癌不易于早期发现，病人来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期了。我虽然不能保证如果进行治疗可以让病人获得新生，但他要是继续这样只靠药物治疗的话，那么我能够断言，他最多只能再活一个月。”李成岩竭力让自己面无表情，甚至表现地极为冷漠。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对待王强已经同别的病人有了区别。只是，这区别仅仅是内心的一丝动荡，还不及翻江倒海。

　　肖勇听蒙了，可数秒之后，经过他脑子的反复溶解，他又明白了，“你是说，王强要死了吗？”

　　“如果他还是不配合我的治疗的话。”李成岩回答道。

　　“如果接受呢？”肖勇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的双手撑在桌子上，俯下身体压低了看向李成岩。此刻的肖勇内心如波涛骇浪而过，再也无法平静。他对于来Ａ市所憧憬的最美好的就是关于王强，可现在，王强却身患癌症。这打击，让肖勇一时之间完全没有了任何思绪。

　　“早期胆囊癌的治疗以手术切除为首选方案，但病人已经是晚期了。所以就他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建议首先切除病变的胆囊，然后再进行清除扩大癌细胞。因为病人现在的情况，所以目前已知的化疗药物的疗效并不会理想，所以我会用针对消化道肿瘤的药物作为参照，免疫增强类药物可做为重要辅助治疗用药。”李成岩将自己的想法仔细地说给肖勇听。

　　肖勇很认真地听完了，最后，他只问了一句，“那，还会复发吗？”

　　“最成功的结果——病人可以延长寿命最多至两年。”一般医生在告知病患的可能时都会以保守态度，但李成岩却是最大胆的说法。甚至，他希望王强能长命百岁。

　　“不能痊愈吗？”肖勇深深地屏住呼吸，满怀期待地看着李成岩。

　　李成岩仰起头，直直地回看向肖勇，然后，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就目前的医疗手段是没有办法的。”

　　“那我能做什么？啊？医生！我只能看着他等死吗？”肖勇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他挥舞着双手在那大声地只问李成岩。

　　李成岩沉默地看了肖勇好几秒钟，这才慢吞吞地回了句，“你可以陪他等死，你是他的爱人。”

　　那一刻，肖勇的激动、不安、恼怒、失控都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他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被王强称为爱人的男人，那个王强真正所爱的男人。肖勇想，那个男人肯定是不知道王强快死了，如果知道，他怎么可能轻易离开？而肖勇也明白过来了，为什么今天早上王强会把那个男人赶走了。和李成岩再深谈了一会儿，肖勇便离开了李成岩的办公室。到王强的病房外的时候，肖勇没敢进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王强，他觉得，王强并不希望他自己生病的事情被别人知道。站在外面，靠着墙壁，肖勇犹豫了好久。最后，他跺了跺脚，一转身，便跑出了医院。

　　肖勇在王强的家里找到王强的手机，很容易的，他就找到了那个署名为“徐威”的电话号码。肖勇用王强的手机打过去的时候，一连打了五个都被对方掐断了。不得已，肖勇换上了自己的手机，结果一拨，就通了。

　　“谁啊？”徐威似乎心情不太好，说话的语气透着些不耐烦。

　　“我是肖勇。”肖勇握着手机，手心里全是热汗。

　　“谁？”徐威显然已经不记得谁是肖勇了。

　　“我是王强的朋友，今天早上——”肖勇还没有说完，徐威那头就已经断线了。肖勇先是很愤怒，他生气地再次按下号码，结果徐威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不敢相信的肖勇接二连三地拨了近十遍，这才明白徐威真得关机了。肖勇的愤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还有迷茫。

　　晚上的时候，肖勇刚刚简单收拾了一些王强的内衣和洗漱用品便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来电的是白天见到了那个李医生，原来王强已经醒了，而且他还强烈要求立刻出院。听李成岩的口气，如果王强此时出院，随时都会晕倒继而休克死亡的可能。肖勇一听便急了，提着包便冲向了医院。

　　下了计程车，肖勇一路狂奔，到王强的病房的时候，他发现王强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有些奇怪，肖勇一转头便看见了正朝着他走来的李成岩。肖勇对着李成岩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医生，他怎么了？”

　　“我没办法，直接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李成岩说得有些无奈，也有些心痛。刚刚王强醒过来那刻，李成岩是欣喜若狂的。可让他始料未及的却是王强激动甚至神经质的躁动，王强大声地叫嚣着要出院。李成岩劝解了半天也没用，最后，考虑到王强的精神状况，李成岩和另外两名医生决定使用镇定剂。

　　肖勇不敢相信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会让医生对一个身患晚癌的病人使用镇定剂，他扭过头，看向病床上睡得平静的王强。那张脸依旧温润而英俊，只是，隐隐却透着些悲凉，让看得人莫名地跟着痛心。肖勇不知怎么了，眼眶有些泛热，他伸手擦了擦眼睛。

　　而这一举动让李成岩有些动容，他走上前，拍了拍肖勇的肩膀，“放心吧，他暂时没有什么事。”

　　肖勇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算是附和。

　　最后，李成岩下班了，肖勇便呆在王强的病床旁陪起夜来。对于肖勇而言，王强于他远没有爱人那么亲密，也没有亲人那么熟悉。只是，王强或多或少在他的心里有那么一块地方，占据着，让他忘不了。肖勇是喜欢女人的，他不是一个ＧＡＹ，但从王妈那里他知道了王强的性取向。那一刻，肖勇的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窃喜，至于欢喜什么，到此刻他也说不出来。

　　或许是喜欢吧，肖勇偏着头看着王强的侧脸。那漂亮的鼻子，简直比雕刻得还完美。肖勇啧了啧，他没有想到小时候胖胖的王强会变成这样。但肖勇也明白，喜欢并不代表爱，它远远没有爱来得深沉、来得汹涌、来得无法抗拒。那一瞬间，肖勇有些庆幸他只是喜欢，如果他深爱着王强，那么他可能无法接受王强将要死去这件事实，他一定会疯吧。肖勇这样认为。

　　第二天早上，王强醒了。刚醒，他就叫着要喝水。肖勇天刚亮得时候才睡着，这刚睡便被叫醒了。他赶紧地起身给王强倒了杯水，然后坐到病床旁边喂王强喝水。王强似乎全身没什么力，喝个水都被领口和被子给弄湿了。不得已，肖勇喂完水又开始给王强擦脖子，把被子给调转个方向。

　　王强喝完水，这才有了算是清晰的意识。他靠在床头，看向肖勇，眼神里尽是疑惑，“你在这……呆了一晚上？”

　　“哎。”肖勇面对王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事儿，你都知道了？”王强瞧着肖勇背着两只手，拘谨地站着的模样，心里有些发笑。这可不像刚来他家那欢蹦的肖勇啊！

　　肖勇点点头，没出声。

　　“这样啊。”王强挑了挑眉，然后笑了起来，“这是一个秘密，所以作为秘密的所有者我可以要求你不要把这秘密告诉其他人吗？”

　　“其他人？”肖勇不确定这个其他人指的是那些人。

　　“所有人。”王强收回勾起的嘴角，一脸认真。

　　“为什么？”肖勇不明白了，他耸起肩膀，摊开两只手质问道：“对了，你为什么不接受治疗？你想死吗？你知道那样你会死吗？啊？”

　　“这些都不管你的事！”突然，王强怒了，他猛地拍向床边，大吼。

　　肖勇先是一愣，随即对着王强反吼道：“怎么就不管我的事儿了？啊？！你想死啊？你要想死，我马上就把你生病的事告诉你妈，看你怎么跟你妈交代！”

　　“对，我想死！我他妈想死！你他妈得管不着！”王强一把掀开被子，作势就要从床上站起来。可那脚还没落地，哐当一声，王强又因全身无力给跌倒在了地上。肖勇一见，怒气全消，赶紧地冲过去把王强给扶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安抚好王强之后，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僵持着，谁也没再开口了。

　　所以，当李成岩到病房查看王强的时候，他被这诡异的场景给吓了一跳。随即，他反应过来，把站在床头的肖勇拉开，说是要给王强检查身体。可王强却依旧坚决抵抗，他拒绝让李成岩检查并且要求出院。

　　站在一旁的肖勇听到这，整个人就跟吃了炸药一样，跳了起来，接着冲到床边对着王强直接便砸了一拳过去。王强惨叫了一声，李成岩赶忙将肖勇拖开，“你发什么疯啊？”

　　肖勇握着拳头，一张脸憋得通红。他没搭理李成岩，只是看着躺在床上的王强。在肖勇的脑海里，王强虽然老是欺负他，可那形象却是高大而英勇的，远远不像现在这般阴暗、软弱，只会逃避。肖勇指着王强，发出威胁，“我告诉你，你要死就死远点！最好窝着垃圾堆里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但是你要让你爸妈伤心了，让……我他妈就先杀了你！你这个混蛋！”

　　边说着，肖勇哽咽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王强宁愿死也不愿意治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强会得病会要死了？好奇怪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迷茫，他比王强还不知所措。他觉得王强应该是坚强的，不论是为了谁，都应该坚强不是吗？生命只有一次，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放弃。后悔了怎么办？生命从来不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啊！多么珍贵啊！仅此一次！

　　王强惊讶地看着肖勇突然之间仰头哭了起来，那样子，就好像快要死去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王强的嘴巴大张着，他懵了。王强没有想到肖勇对自己会用如此之深的感情，他以为肖勇于他不过点头之交，可如今看来却远非自己所想。王强张了张又给闭上了，他抬手捂上自己挨揍的脸颊，一摸就痛，可心里却泛起了暖意。那冰冷的心，就奇迹般地出现了温度。多久了，离上一次温热得心已经多久了？原来，能够温暖一颗心的不仅仅是爱情和亲情，只是一个陌生熟悉人的关心就可以做到啊。这可以说是王强的幸运，亦可以说是王强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