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孩》吉彦

6、第六章

　　母亲的归来是在谦也点破我喜欢忍足侑士的一个星期后，当时我正在帮奶奶整理院子里新移植的花草，我抬起头突然看见差不多一年不见的母亲推开院子门，我先惊了一下，连园艺手套都忘记取下就快步的跑了过去，“妈妈，我好想你。”
　　母亲也伸出手抱了抱我，“我的安娜又长漂亮了。”我喜欢母亲说话的语气，诺诺软软的，像冬日的阳光。
　　奶奶笑着走过来，“回来了？”
　　“您好，”母亲很礼貌的鞠躬，“身体还好吗？”
　　“很好。”
　　“我想带安娜出去走走，可以吗？”我总觉得母亲的话中带着客气的疏离，一瞬间有点害怕，大概是感觉到了，母亲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
　　“去吧，让安娜先去换个衣服，”奶奶朝我招了招手，“安娜来吧。”
　　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换好衣服，母亲带着我出门。
　　一路上她拉着我的手，仿佛怕我走丢了一样，我没有说话，一瞬间我觉得我和她的母女关系有点尴尬。
　　“记得以前住在神奈川的时候，你喜欢去海边，”母亲突然开口，“在澳大利亚的时候也是，当年你一直说想学冲浪，后来还是没有去。”
　　“嗯。”我轻声的嗯了一声，不知道算不算回答。
　　“安娜，我和你爸爸两个人离婚了。”母亲突然开口，我一瞬间愣住了，仿佛早知道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一样，但是又觉得原来真的发生了我却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
　　“我和你爸爸不合适。”母亲开口，我点点头，突然想起很早以前母亲告诉我的他们初遇，母亲是父亲的学生，父亲是母亲的生物学的教授，母亲曾经对我说过，她第一次见到父亲是生物学的课堂上，父亲在上课前沉默的走进教室，一句话不说，抿成一条缝的嘴，还有紧张的皱眉，她觉得父亲一定不怎么样，但是当父亲开始讲课的一瞬间，她觉得父亲身上有一层光，闪耀的、明亮的仿佛照亮了一切。
　　父亲对感情是木讷的，这份感情注定是母亲主动的。
　　母亲主动了快二十年的光景，我想她一定是累了，对着一个仿佛永远不会对你做正面回应的人，一定很痛苦。
　　“安娜你有在听吗？”母亲问我。
　　“嗯。”我又轻轻嗯了一声。
　　“你爸爸和我商量过，你长大了，可以自己选择和谁在一起，出国或者留在这里，我们都支持你。”母亲看着我，“出于私心我希望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但最终的选择权在你。”
　　我点点头，最终也没有说话，突然觉得很冷，出来的匆忙，除了加了一件大衣，连围巾都忘记戴了。我哈口气让手心变得温暖一点。
　　母亲也没有说话，她微微的叹气，过来想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我的头。我一瞬间才发现，原来我已经比她还要高了。我伸出手，拉过她，“妈妈，回家吧。”
　　“这种情况下，我回去你奶奶家不太合适了，”她再次揉揉我的头，“我住酒店。”
　　我点点头，也没有多说话。
　　“安娜！”母亲突然开口，“我会在日本待上一个星期，之后我去英国，希望到时候你能和我一起走。”
　　“恩，我会好好考虑的。”
　　送母亲回了酒店，走在回家的路上，天已经全黑了，越发觉得冷了，想在路边的自动贩卖机处买一杯热咖啡，摸遍全身才想起零钱包忘记装进口袋了。仿佛很委屈一样，蹲下，抱着膝盖哭了出来，突然想起很早以前，还在外国的时候，那时候我很小，父亲回家之后抱起我带着我去海边或者周末有时间带我去爬行动物馆，想起他背着母亲给我偷偷的买可乐和棉花糖，想起很早以前，晚上他会对我说“晚安，我的公主。”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限于表达，就像随着我年纪的长大，他越来越不知道如何和我交流，而母亲大概一直觉得他对蜥蜴或者蟒蛇的兴趣远远超过了我和她。

　　“源同学？”手臂上的力量将我强制性从地上拉起来，路灯下，我看见白石的脸，惊愕的、吃惊的、不可思议的目光定格在我的脸上，最后变成温暖的样子，“没事吧！”他问我。
　　我摇摇头，“忘记带钱了。”
　　他笑了笑，从背着的网球袋里面拿出零钱包，给我买了一杯热牛奶。
　　“送你回家吧。”他开口，我又摇摇头。白石看着我也没有多说话，没有催促，没有疑问，只是看着我等我下一句话。
　　“能借你手机用一下吗？”他将手机递给我，我给奶奶打了电话，告诉她我遇见了同学，有点事先不回家了，之后又看向白石，“白石君，没事的话，陪我去看电影吧。”
　　白石看了看我，最后在我局促不安的“不行就算了，麻烦你了。”的话语中，突然冒了一句“好啊。”
　　内心中白石这样的学生应该和苦行僧一样，类似于以前学校的真田或者柳生，固执到偏执的按照自己设定好的路一步偏差都没有的走下去。一瞬间有点抱歉。
　　“在想什么？”白石问我。
　　“觉得很抱歉，我大脑一抽把白石君叫出来。”我背着手，和白石一起排队买电影票。
　　“噗，其实没关系。”
　　其实自从转学之后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发现那些网球杂志里，除了有忍足侑士，还有我们学校的真田和幸村，还有同班的柳生当然还有这个叫白石藏之介的大男孩，被称之为圣书的人。
　　“被叫做圣书是什么感觉？”我没头没脑的问他。
　　“年少不知事的戏称而已。”我看见他的耳朵红了，这次换做我笑了。“看什么电影？”不知不觉间已经排到了我们。
　　“最近的一场吧。”白石点头付了钱。
　　不是什么档期，也不是情人节，电影院放着无关痛痒的老电影，没有多少人来看，偌大的放映厅淅淅沥沥的坐着几个人，我和白石都很自觉的没有看电影票，当做一场惊喜。这个放映厅放的是法国电影《两小无猜》。当男女主角相拥在注入水泥的基地中，男主角说出那句““吃蚂蚁，侮辱那些政治家，以及，像疯子一样的爱你。”我又一次抽泣起来。我突然想到了父母，如果父亲和母亲都没有那么固执的走自己的路，或许母亲当年没有和父亲在一起，今天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又或者，在很早以前他们就对彼此说出我爱你，是不是又不一样？觉得自己大脑里乱哄哄的。
　　白石递给我纸巾，我擦擦眼泪，之后不好意思的对着他笑笑。
　　散场后已经十点过了，我们并肩走在街头，“白石君，谢谢你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白石笑起来很好看，不是那种拒人千里对谁都用温柔筑起距离的人，这大概就是大阪人。
　　“嗯，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突然的开口，“虽然我一直觉得他们在一起不合适，但是当他们真的分开了我会害怕，怕他们各自组成新的家庭，我大概就是累赘了吧。”我扭过头看向他，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那些没有对母亲说出来的想法，那些自以为是的觉得如果自己说出来会妨碍到他们的想法。
　　“我觉得源很好。”白石开口，“不知道乱七八糟的想法来自哪里，但是我相信你爸妈都是爱你的，哪怕他们不在一起了，你还是他们的孩子，没有父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白石笑的很温暖，橘色的路灯下的少年已经长出成人挺拔的身姿，我突然觉得这个少年有一个温暖的光晕。我眯着眼睛看着他，沉默很久之后，我笑着点点头“嗯，果然是我想多了。”
　　“送你回家吧。”他大概被我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扭过头生硬的改变话题，我也不多说话，轻声的回一句“嗯”。
　　很多年后，我突然想起这一幕，我站在家门口，看着少年背着网球袋，一步一步远去的挺拔的背影，我突然萌发出想依靠的冲动。我按下大脑里的快门，记下了那个瞬间，在日后感到失望和撑不下去的时候，化作我的良药，温暖了我无数次感到寒冷的心。

　　起居室里，奶奶一边织着围巾一边等我，大红色的羊毛线在奶奶的巧手下形成漂亮的花纹，“安娜，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孙女，爷爷奶奶老了，很多事情管不了了，也不想去管了，但是你，我们希望你是很好的、快乐的、健康的。”奶奶说完，走过来抱抱我，“你爸爸给你打了几个电话，让你回来给他回一个。回完电话，泡个热水澡，就早点睡吧。”
　　“奶奶晚安。”我点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放在床上的手机闪着蓝色的光，提醒我有未接的电话和信息。有父亲的、母亲的还有白石的。
　　先给父亲回了一个电话，长久的沉默之后，父亲开口“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买的那个玩具吗？把一样形状的木块放进同样形状的空洞里？其实每个人的心上都有这样一起缺口，可能是圆的，可能是方的，也可能是另外的你无法形容的形状，只有一样形状的心来填补才不会觉得难过和失落。我和你的妈妈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去填平对方心里的空洞，我们努力改变自己却发现有些东西已经变形了。”这是自我十三岁之后父亲和我说过最长的一句话，“我们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来证明我们不适合。但是，安娜，我们都爱你。”父亲长长的叹气。
　　“爸爸，我懂得的。也许现在我不是很懂，但是我将来一定会明白，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开口，“妈妈和我说了，很多事，我会自己考虑。最后，我也爱你。”
　　之后又给母亲回了一个电话，想起还有一条白石的信息没有阅读，打开邮件，只是一句很简单的提醒，“泡两片柠檬，多喝点热水预防感冒。”回了一句“谢谢，麻烦白石君了，早点睡吧，晚安。”自己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喝下去之后觉得舒服多了。
　　晚上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想了很多事，比如父亲和母亲有例如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忍足侑士，想起谦也怂恿我去告白，但是想到父母的结局，自己又害怕起来，其实很多事我一早就知道没有结果，可又觉得没有努力就放弃有些不值得。最后莫名其妙的想起晚上白石离开的背影，瞬间觉得很安心，竟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这个我慢慢更新吧。不会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