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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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是哪个世纪了，只记得屋外有一颗樱花树，每年春季花瓣都会随着暖风吹进屋子里的地面上。我喜欢看花瓣瞬间停留在空中的模样，那一刻，仿佛永恒。
整间屋子在琉璃灯的照射下可以清楚地看见墙边书架上堆满了书本，凌乱不堪。另一面墙上则是挂着几幅油画，地上一盏油灯静悄悄地待着。走进去，是一扇同样镂空花纹的木门，“咔嚓”一声，门幽幽地打开了，一眼望去是大面积宽敞阴暗的水池，沿着阶梯走下去，一个鹰钩鼻、黑框镜的大伯负手转身微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他面朝着我眼里透露出慈爱的笑意，唯有镜片背后的诡异一闪而过。那时候，我在水里。
他名叫里尔，我是他从研究室里配出来的一条鱼。对了，他的研究室就在屋子楼上，那里有他宝贝的瓶瓶罐罐。我从试管中新生，接着就被放入水池里，八个月后，我成型了。里尔说我很美丽，身姿奇异，身体表面布满了橘黄色的鳞片，即使在黑暗中依然粼粼闪亮，里尔说，我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不同于屋外的世界和纷繁错乱的人群。我低着头，在他手里呻吟，我是里尔的杰作，唯一的杰作。
没过几天，从外面来了一个女人，她撇着头神秘地打量着我，一双丹凤眼梢往上翘，右耳挂着的翡翠耳环很别致。我隐没在水里偷偷地看她。不一会儿，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抽动，她笑了。里尔站在她身边却始终没有做声。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地方，没有水流声。我站起身，掀开纱帐，里尔面带微笑坐在我对面喝茶。几个貌美的人类殷切地将我带到梳妆台前，原来我有腿了，原来我变成了人类。铜镜前的人，大眼睛瓜子脸，我微微张嘴，她竟笑了起来。里尔走到我身后俯身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指着铜镜说：记鱼，你看你笑的多天真。
第一次出门是夜里，里尔说，这儿的夜色很美。我一出门就闻到了花香，一片花瓣吹落在我的脸上，我闭上眼睛使劲地呼吸，突然间它掉落了，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捡，身后的里尔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微笑着告诉我：它已经谢了。
整条街灯笼高挂，迎面走来一个手握玉箫的美人，大红长袍拖地走，身后有个姑娘为她撑油纸伞，伞边垂下一条又一条拖地的珠线，色彩绚烂，让人生出一股浓浓的羡慕味儿。另一个姑娘则是撒着花瓣，惹得空气里清香四溢。我问里尔：它们不是已经谢了吗？里尔嘘声：他们知道的。我不怀好意地转头打量美人的背影，红色的长袍瞬间微暗，我屏息凝神，怔了怔。
转回头，我惊呼一声“哇”，拖长了尾音直到我清楚看见十层高的船舫金碧辉煌雄立在我面前后戛然而止。我揉了揉被刺着的眼睛，发现船舫瞬间没了光亮。我好奇地盯着里尔，满脑子的不可思议。
走进一户人家，经过后院来到一间客房，牡丹屏风前坐着一个男人。他躺着，一手托着腮帮子，闻声见门被移开，便懒洋洋地直起身子。里尔说，他叫虚木。
虚木是一个美男子，笑颜如花，我被他的幽默逗得咯咯直笑。他宠溺地看着我，一脸的不舍与怜惜。里尔沉下了脸说要告辞，我收起笑容，被里尔携着回去了。
第三天醒来，睁开眼看见的竟是虚木。虚木说，里尔将我送给了他。里尔走了，我瞪着硕大的眼珠摇晃着脑袋。他低头吻住瘦弱的我，而我却在他怀里颤抖不已。
虚木再来的时候，我身上的鳞片已经重新长了出来。直到身体变成最初的形态，他将我关在了后花园的池里。往后的日子，每天会有不同面孔的人来看我，唯独不见里尔。
虚木说，我的眼神不如从前那么清澈，而是沾满了尘埃。他不屑地拂袖而去。自那以后，我开始讨好地摆着两条尾鳍逗周围人笑，他们每每一笑，我都会得意地沉浸在这份满足当中。
那天，我看见一个青年男子，棕巾紫布衫，闭着眼睛撑一把纸伞站在离水池不远处的荣华树下。他每天都会来，我怀疑他只是在嗅那些花朵的气味。这一天，闭眼养神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个人在走近。睁开眼，青年男子居然蹲在我面前，一见我睁开眼睛他便默不作声地走了。春天过去，他就没有再来过了。
虚木说他是里尔。瞬间，我明白了些什么，我想伸出手爬出这个深渊却发现自己只有六片胸鳍。
里尔重生了，而我却掉入了人间地狱，永远地困在了这一池水里，与日月朝夕相伴，同池水共生。
我以为我死了，却不知里尔赋予了我不死之身。
闭上眼睛，回想起里尔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他说：它已经谢了。抬起头，第一滴眼泪滑落我的脸，渗进了水里。我纵身跃进池里，往池的最深处寻找安全，眼前忽然一黑，我连忙转身以至于头部没有受到周围岩石的撞击。这个时候，我尝到了一股味道，它是咸的，久久不散，不像美人逐渐暗淡的背影，不像船舫忽暗不寻边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