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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花开却是引蝶时 ...

  •   花开花落,一转眼又是两年,宫中平静依旧,波澜不惊。迎春的锦幡又挂上了枝头,万紫千红总是春,蝴蝶翩翩饶多情。
      苏姑姑见行云和章爷爷两人打着手势,你来我往,聊的甚是热闹,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在合计什么?”
      行云转头笑道:“爷爷说,我的及笄礼要按着古制来。先是素色中衣,红玉发笄,换红底黑纹曲裾襦裙,再加牡丹十足金发簪,换金纹曲裾深衣,最后是十二支金丝红玉的朵状钗冠,换凤凰朝天大袖长裙礼服。苏姑姑,你说这礼啰嗦不啰嗦?”
      苏姑姑看着眼前亭亭少女,眼中尽是笑意:“怪不得连我也看不懂你们在打什么谜语,原来在说这个,是比今制要复杂些。不过,莫说是三及笄,就是九及笄,太子殿下也会办的妥妥的。”
      行云浅笑,一面打着手势,一面说道:“爷爷,姑姑,你们看,我簪起头发,好不好看?”
      章爷爷的头发多年以前就已经苍白了。年轻时,是村里的木匠,一双巧手,十里八乡都知道。可惜小时生病聋了耳朵,也就不会说话,生意很不好。后来入了宫,分在了御书局,认得几个字。因为看一张图纸看得出了神,没提防到手里的灯火,险些烧了御书局。就这样被贬到了冷宫,冷宫中多进的,少出的。入了冷宫的嫔妃,不是在枯萎后默默死去,就是疯了。久而久之,他连自己的年纪都记不清了。
      那时,盛宠一时的云美人被打入冷宫,他也没有在意。在冷宫呆久了,心肠早就硬了。可不多久,她们竟然发现云美人有孕在身,报了上去,皇上却没有回话。就这样,冷宫中迎来第一个新生儿,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他没有想到,那个如同淡墨山水,弱不禁风的女子,真的能撑到把孩子生下来。那女子眼神中一派宁静淡泊,可那眼底被深深埋起的绝望还是把她到另一个未知的世界。这时,他就负起了照顾这个孩子的责任。如果说入宫为奴是错,分到御书局是错,贬到冷宫是错,那么,他一生中总算有了一件正确的事,那就是照顾这个孩子。孩子没有口粮,他会把自己的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孩子长的快,他就把自己的衣裳改成小衣服。孩子夜里做梦吓醒了,他会抱着她,摇着她入眠。他甚至绞尽脑汁,把自己几十年前学的字,一个不拉地教给孩子。
      这时,章爷爷苍老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他微微点着头,一双已经混沌的老眼中却有些湿润。
      行云和苏姑姑出了撷云宫,轻车熟路地往东宫而去。
      角门上的侍卫微微一笑,腰板还是挺得笔直:“殿下等公主有一会儿了。”
      行云也点头一笑。
      进了东宫,还没几步路,就到了岳修起居的水天阁,却是门户紧闭,影影绰绰地里面有几个人坐着。
      行云见钱宁站在门外,就招手要他过来,问道:“哥哥他现在有客吧?”
      钱宁施了一礼,言道:“来的是谁,奴才也不认得。不过倒也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奴才现在就给公主通报去。”
      行云笑道:“不要打扰哥哥,想必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去洗墨池看看程先生这几日有没有新的帖子。”
      行云领着苏姑姑走了还没几步路,钱宁就赶了上来,道:“奴才回了殿下,殿下吩咐奴才陪公主出宫去转一转。”
      行云抿了嘴:“偏偏就你多事。”
      钱宁暗自擦了一把汗,上次公主来,他没有通报,一向不发脾气的太子可是把他好一顿臭骂。
      行云嘴里这么说,心里也是很想出去转转,回头就吩咐苏姑姑道:“你就先去洗墨池等我。”
      不一会儿,换了平常官宦人家衣服的行云和钱宁,就出了东宫的大门,沿着宫墙转向西边。
      “钱宁,你看那妇人可是皇上身边的常修仪?”忽地,行云把钱宁往后一拉,躲在了拐角处。行云不叫皇上‘父皇’,钱宁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可他还是吓了一跳:那带着面纱的女子,遮住了容貌,却掩不住淡雅,仔细一看还真的是常修仪,她怎么也出了宫,身边怎么还有一个年轻男子?
      常修仪本来是皇上身边的宫女,一夜龙宠之后,皇上逆着祖宗的规矩,给了她名分。这事儿已经是宫里新鲜出炉暗中传说的笑话儿了。宁朝开国皇帝的生母,宅心仁厚,定下规矩,不得在给宫女名分前欺辱之,宫女二十伍岁即可出宫。可一来二去,在诸代皇后手中,这规矩带着酸酸的悍味,就成了不得纳宫女为妃。历代十几位帝王也从来没有一人破了这规矩。当今圣上却硬要给这个宫女名分。强硬如皇后,竟然这次也没有说什么。
      行云眼中,这样也没什么。祖宗规矩不在一两个宫女。父皇身边女人成群,她也已经不在乎多一个宫女。可这常修仪青天白日之下,竟然出宫和其他男子相会,实在是给父皇绿帽子戴。
      “公主,我们不必惹事。”钱宁拉住了要过去的行云,不管怎么样,这女人是炙手可热的。枕边风之类的,想来是强劲得很。
      行云浅浅地笑了一笑,迈步走了出去,落落大方地向常修仪笑道:“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常修仪。”常修仪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宁朝风俗女儿尊贵,像她这种品级低,又年轻的宫妃,总是很惧公主三分。皇后嫡出的五公主就明明地给过她几次难堪,她也只有咬牙忍了。可行云,这冷宫出生的公主,她真是第一次面对面。
      稳定住了心神,她开口道:“公主想必也不想,陛下知道公主私自出宫的事儿。”理亏在她,越是理亏,越是要先咬他人。
      行云淡淡地看了眼那男子。从衣着上来看,不是富贵人家。样貌不英俊,也不阴柔,只是平常。倒是周身有一股儒雅的气质,应该是个饱读诗书的人。若真的有奸情,怎么又会在这不避他人的皇城脚下呢。
      行云无奈地笑了笑,言道:“行云不在意。我擅自出宫的这些事情,父皇想知道,很容易。可他不会在意我。但,看起来,父皇,应该很在意常修仪吧?”话一出口,行云有些后悔,只怪她是父皇的女人,自己总免不了有敌意,有反感。
      常修仪精致的妆容上迷漫上了几分伤感:“陛下他……知道。我与他原有婚约,陛下许我来见他最后一面。”
      行云不由得又去看那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男子。她的脑海中却浮现出父皇的容颜,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这小小修仪体贴和煦至此。他不怒,不气,反而主动让自己的女人在没有监视的情况下去见另一个男人。也许是年纪大了,自然温厚了许多。
      “那为何还要遮遮掩掩?”行云问道。
      “陛下不生气,不代表其他人不会闲言碎语。”
      那男子听到这句时,微微地全身颤抖了一下。一切落在行云眼中,不过又是一对痴男怨女。他对她,有情。她对她,若是无情,父皇又何必让她来见最后一面。
      “我不是多嘴的人,这件事不会有别人知道。至于钱宁,我也能做下保证。但有句话,行云不得不说。宫中岁月,为妃生涯,你想必已经尝到了苦处。你以后定会后悔留在宫中这个决定的。”
      常修仪留下了两行泪,说道:“我现在已经后悔了,但,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说的。”
      行云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那个男子听的。
      她该说的话也说了,该看的戏也看了,抽身便要离开。那两人难得见上一面,恨也好,爱也好,不舍也好,决绝也罢,都是他们两自己的事情。
      走出没有多远,身边钱宁开口道:“常修仪回了,那男子像是跟了过来。”
      行云驻步,那男子果然是来找她的。看到他刚刚强自压抑的伤痛暴露无遗,行云的心微微一痛。
      “不知这位公子何事?”
      那男子咬唇,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我不知道宫中的情况,也不知道公主是谁,但也只有冒昧地请求公主,日后她有难时,能帮她一把。”说罢,竟要跪下,钱宁连忙扶住了他。
      “男儿膝下有黄金,公子这一拜行云受不起。宫中暗箭难防,行云会尽力,现在也无法保证什么。为了富贵浮华而舍弃公子的女人,公子也忘了她吧。不值得。若是实在忘不了,也不要往宫中私相传递什么,这样对她不好。”
      不远处,阁楼上,一剑眉星目的华衣男子微微点颔:“行云,公主……”
      这皇宫里,还有这样的一个人?都说间不疏亲,交浅言深是大忌,她不懂么?
      身边一道衣老者,缓缓道:“未出阁的三位公主,我都有幸见过,没有这人。”
      华衣男子打开手中的一轴字。老者说,传言这是,宫里四公主的大作,太监偷偷运了出来的。可惜只有几幅,故而一见难求。纸上行云流水,宛如天成,宗法书圣王羲之,又有几分女子的纤秀与玲珑,末尾小章正是“行云流水”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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