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锦绣华章

2、化形

　　自那日起，我再未见过那人。日升月落，春华秋实，我觉得自己在慢慢长大，可是小小的心里却布满了那人的身影，随着岁月的流逝，隽刻在心里却愈来愈清晰。彼时的我，并不晓得什么叫做相思，什么叫做幸福。我只觉得，只要一想起那人的身影，就觉得心里涨涨的，涨得要溢出来似的。

　　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想那个人，回忆他的身影，他的神情，他的面容，他的声音。我问决山悬崖之下有什么。决山告诉我，悬崖之下就是魔界的门户。传说，悬崖之下五里处就是魔沼，魔沼之后是回声林，穿过回声林就是魔界。至于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决山也不清楚，因为峭壁之下已不属于决山的范围。那人是魔界的人，我慢慢思考，不晓得他还记不记得我，他给我取了名字，却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呢。

　　在决山督促下我不断地吸收着灵力精华，茁壮自我。在我三千两百岁的时候，决山来了个小客人。一只脏兮兮的九尾狐狸，我觉得他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狐狸，只是因为太脏了，实在是看不出来他原来皮毛的颜色。决山引他来见我，这是决山上唯二拥有灵智的生灵了。我只能说这是一支奇怪的狐狸，因为他的眼睛居然是天苍色的，透明晶莹。我抬起头望着璧洗的天空，恩，颜色好像啊，就是缺两朵云彩。

　　小狐狸怯怯的，总是卷缩在我脚边，那一方本就不大的石缝中。后来才知道，小狐狸原本生活在人界天山上，由一只失去幼崽的母狐狸抚养，可是因为与母狐在山间嬉戏时遇见猎户，因他的九条尾巴和眼睛的颜色而被称为妖物，母狐为保护他而死，人类见到他总是喊打喊杀，他在人界不断逃窜，后来得知决山乃三界交接之所在，才一路行来寻求庇护。

　　决山告诉过我，九尾白狐乃上天所降之灵物，可怜人类愚昧，秉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思而驱赶圣物，不知以后又会生成怎样的果呢。我却是没有思考这许多，我只是单纯喜欢小狐狸毛绒绒的皮毛，抱起来一定很柔软很舒服。我很想抱抱小狐狸，于是分外的期盼化为人形。

　　我积极的策划着化成人形后的计划，第一件事就是一定先倒提着小狐狸的脚把他甩到决山的任意一条河流里，将他彻底的清洗漂白后才允许他接近我。这委实不能怪我，实在是因为小狐狸委实是一条不爱干净的狐狸，这许多年过去，只有在我变着法的赶着他去河边洗澡的时候他才会离开，片刻后就一身湿漉漉的奔回来，我就见到一条滴着水的银光从眼前一划而过，再低头时，有看到脚边那缩成一团的绒球，毫不避违的躺在那黑黝黝的泥地上，原本洗干净的银色，眨眼间又回到黑灰色。这番行为实在是对我赤裸裸的挑衅，毫无顾忌的敷衍。

　　我抖抖花枝，自我想象中的拍拍胸口，我不气，我不气，我是一株有风度、有修养的桃树，岂能真的与尔等畜生较真儿，没得失了自己的体面，怎么想都是一桩赔本的买卖，不划算啊不划算。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百忍成钢，我忍。没想到，这一忍又是三百年。

　　第二件事就是这个悬崖附近，找个勉强算是依山傍水的地界，建一栋木屋，种几棵花树，圈个篱笆小院，种上几亩田地，过一段隐居深山中的田园生活。当然，在此之中最大的乐趣自然是每天蹂逆小狐狸，看他一副被我欺负一副敢怒又不敢言的样子，就分外有乐趣。自然了，我是永远也不会承认那是揉捏行为的。每次想像一下那种场景，我就觉得这样悠然的岁月即使在山中过上几万年我也不会腻味的。

　　第三件事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他。再见他时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悬崖上的那株迎风招展的桃树。再见到他，一定一定要问到他的名字。我在心里握拳。

　　我还记得那天委实是个好天气。连着几日的酷热，终于空气中雨露的清润，让人觉得在炎暑之后熨贴人心肺的润爽是多么难得。小狐狸一如往日般的懒洋洋的趴伏在我脚边的泥土上，偶尔四脚朝天，露出肚皮眯着眼打量我的花枝，我为是鄙夷他整天不思进取吃饱穿暖后无所事事的游手好闲样儿，只好将眼神转开，信道一声，眼不见心不烦。

　　为此之时，我觉得有什么清凉的东西滴到我的树枝上，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从各个枝桠如奔腾的河流般汇入我的躯干中，我只觉得有一团温热的气流从根部缓缓流动，环绕我整个身体，以缓解那挤压抽张所造成的伤害，可是也仅仅是缓解了，这种痛苦不似开始时汹涌澎湃，却涓涓如细流，一点一滴噬人骨髓，痛彻心扉。就像病入膏肓的病人，希望有人能给于我沉重的一击从此解脱。我死死地咬紧牙关，因为我担心一旦松口，将是响彻整个觉山的哭喊呻吟。

　　我听见耳边响着焦急的声音，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着我的树干，我知道是小狐狸在冲我叫唤，可是我已经没有神智能够分出来聆听他到底在叫唤什么了，疼痛的感觉就像潮汐一波一波的涌过来，秘秘绵绵的将我的元神紧裹于内，我就如漂浮于大海中绝望的旅人没有依仗最后只能成伦的死去。我大口地呼吸，原本是生命本能活动，现在做出来竟然如此的困难。我知道，这就是化形了。从原身上分离撕扯开的人形，真的好痛苦，真想放弃。我觉得我的整个视线都在摇晃了，难道是错觉？哦，不是，是决山。她的每一块山石似乎都在嘶叫，在颤抖，我知道她在叫我坚持，小狐狸的吱吱叫的声音混在膳食的抖动中显得尤其的羸弱，我叹口气，我不能倒下，我不甘心，我还没有给小狐狸洗澡，还没有抱过他，还没有还给决山她的灵力，最重要的是我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我不能死，我还有愿望没有达成。

　　我使劲咬着牙关，努力使自己清醒地去对抗那一波波的疼痛。谁晓得失去神智后会是什么后果呢，所以只有保持清醒。可是，似乎老天看我不顺眼，我竟然听到隐隐的雷鸣声越来越近，天地间早已一片漆黑，远远望去，竟有紫色的闪电由远及近的赶来。

　　我突兀的睁大眼，不敢相信我所见到的一切。

　　“快走！”我咬着牙冲小狐狸吼，可是暴漏在空气中却轻飘飘的两个字。

　　小狐狸清透的眼里似乎透着泪光，眼神却极为坚定。

　　“走，我可不想成功以后给收尸。”我努力汇集元神，尽量平声静气地对他说，“乖，快走，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哥哥。走啊，快！”

　　小狐狸摇摇头，我都快气的发晕，死孩子怎么说不听啊。我恶狠狠的瞪着他，拼命做出狠毒的样子：“你是不是希望哥哥死在化形上，你以为你在这里，哥哥能安心化形么，还不快滚！”

　　小狐狸犹豫了一下，我转头望着越来越近的九天玄雷，心里一片焦躁。然后感觉毛绒绒的肉团蹭了蹭我，我转过头，就望进小狐狸青碧的眼中，他的眼中是泪盈盈的担心和鼓励，刹那间我心中一片柔软。

　　小狐狸默默蹭了我几下，跳到我身上，转而跳上悬崖。转身冲我吱吱地叫了几声，我却不去看他，只望向近到眼前的玄雷。小狐狸默默注视我一会，转身没入了黑色的虚空。我的心一松，低低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对于我的处女作，我还是很有爱的，希望大家多多点击，多多留爪啊，这是我前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