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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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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冷沁梅照例起身散步消食,这是她每日的独处时间,连哑妇,都不让陪,她喜欢静静地一个人,没有任何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干扰自己,这个世界,纯净的几乎如她的内心一样空白。
慢慢地,她走远了,小屋的四周,是一片茂密而广大的竹林,几乎如迷宫一样,寻常人一进入,完全辩不清方向,这自然也是她能安然在山林深处平静生活的一大保证,这泗城山本身就民风淳朴,百姓们对这一片如迷雾般的竹林更是讳莫如深,更有许多似真似幻的传说,让他们不敢踏入一步。
这倒也并非是传说,凡是进过这林中的人,也的确吃过不少的苦头。
这当然不是平空出现的,是‘他’为她而安排的。
她的脚步一顿,感到自己的呼吸也似乎窒了窒,深吸一口气,她让自己不要去在意心口那一抹隐隐的似有似无的痛,全身心去感受四周清凉的空气。
沿着熟悉的小道,她听到了风卷着竹叶沙沙的声音,带着一股不期然的萧瑟,这冬天,毕竟还是寒冷的,不管气侯多么的温暖,却仍然无法驱赶这孤寂的寒意。而在这世上的另一个地方,虽然已是冰雪覆盖,但,却有一对神仙眷侣正享受着源源不尽的幸福,那一定就如春日的暖阳,可以赶走任何的寒意。
她不期然地落寞了,洁净的脸庞也出现了平时难得的悲伤,虽然,她隐藏得很好,几乎已可以做到无忧无波,但她知道自己非神而是人,是人,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渴望和哀怨,这是无论怎么修行,都修行不出来的。
她停下了脚步,在密林处,随意地将手落在一根竹子上面,细嫩的皮肤摩擦着上面的结点,让那粗糙的感觉微微弄痛自己的手心。
二年了,这么快就二年了!‘他’离开自己也二年了!虽然,她可以对自己说人生如天上浮云,聚散都不由自主,可是要真正做到坦然,却又如此的难。
小莺虽然不说,但她知道,她一定惊讶于自己能够与世隔绝地在这里生活,每个人都不是凭空出现的,有亲人,有朋友,有牵挂的人……这些,她其实也有!但最终,她选择了放弃,隐居在这山中,她永远记得,当年,‘他’愧疚地一直要让她留下,但最终,她还是拒绝。至今,她都佩服自己的决绝。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人,只为了一份骄傲和灰心,便宁可忍受这难耐无边无际的寂寞,拒绝了他的照顾。
当然,她是正确的,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去夹杂在‘他’与‘她’中间生活,尽管他们是一翻好意,但,那对自己来说,无疑是一种天大的折磨。
只是……
她的思绪,突地停顿了!
因为耳际,突然传来了一种异样的声音!很异样,不属于这里!
这是眼睛看不见的唯一好处,便是听力特别的灵敏。虽然无法与内功高强的人相比,但足以让她心生警惕。
这不是风声,不是竹叶声,更不是小动物的声音!
这是人声!当然绝不是她所熟悉的哑仆与小莺的声音!
虽然她离开小屋有段距离了,来到了竹林深处,但是,她向来放心,因为从来没有人进来过!这儿不仅是个迷宫,更有重重机关,那是当年‘他’为她而设的。师父将毕生的机关术全部都倾囊传给了‘他’,全武林中,要嬴过他的,几乎是没有!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有个陌生人接近了!
她本能地挺直了背脊,像一只柔弱的小免子遇到危机时的反应,她没有武功,几年来的闲适生活让她缺乏面对危机的经验,因此顿时特别的紧张,连身体都开始微微地发抖。
齐禹是故意发出脚步声引起冷沁梅注意的。
一接到庄主的命令,他几乎是马不停啼地赶到泗城山,一路上他很少休息,每天都是在飞奔。他的忠心和能力向来让庄主不用担心。
虽然,跟了庄主也不过二年,但齐禹是见过冷沁梅的。那是二年前,他刚刚成为庄主座下的一名普通随从。当时庄主还并不是庄主,只是一个初露锋茫的年轻人,只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个年轻人救了他一命,所以,他便跟随了他。
庄主的名字,叫沈皓天,在当时,并不有名,不像今天,一呼百应。
齐禹的确是见过冷沁梅的,二年前,他看到她站在沈皓天的身边,才十六岁的她有一份朦胧的美,那干干净净的双眸是对一切事物的定格。
她是看不见的!
她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姑娘,她和沈皓天,是师兄妹。
也是在二年前,武林中在盟主凌越的带领下,联合众多江湖正义门派一举歼灭鬼狱门的行动中,萧家庄庄主萧方南却险些被鬼狱门的齐无殇暗算中了剧毒,回天乏术,人心涣散,幸亏最终由冷沁梅救了回来。
当然这件事情,凌盟主怕众人心散,但秘而不宣,只有萧家庄的人和沈皓天师兄妹及身边的一些人知情。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此萧方南自然只字未提。
齐禹有幸目睹了她的医术。
她沉静寡言,身边常随着一名哑妇,除了沈皓天,她谁也不认识,也不想认识,极少与外人讲话,仅对于师兄,他看得出来,她是全副心思的依赖。
但这件事过后不久,沈皓天与萧方南的女儿萧盈盈成了亲,冷沁梅告辞萧家庄,从此不知音讯。
于是,他对她的了解,仅此而已。
然而至此后,他竟然一直都不曾忘记她。她朦胧无光却美丽沉静的双眸,即使不发一言,仅仅是坐着,也出尘如仙子。
二年来,他从来没有忘了她,知道她在泗城山过得很好,但是从来没有,他踏进过此地一步。
只因庄主说,他这个师妹,最厌喧嚣,过惯了山居的宁静生活。
然而今天,齐禹一踏上这片树林,就解决了好几拨贼头贼脑的鼠辈,最近江湖上不太太平,而且在传言也颇有泗城山的一些风言风语,虽然庄主对这四周做了很好的机关安排,绝对保证冷沁梅的安全,但仍然不可能永远平静。
想到她独自一个在这里,过得是一种怎样的生活?一以刚才那些个不入流的江湖混混,齐禹就有点不舒服,而当一眼看到她,看到她哀哀地抚着竹子,脸上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软弱,他知道,自己无意中觊觎到了她鲜为人知的内心。
她一定不愿被人发现。
于是,他故意放重了脚步,以提醒她有人进前。
果然,她在一瞬间恢复了所有的平静和冷意,那柔弱得令人心痛的无助,全然不见了。
她变得一如记忆中般清冽而冷漠。
齐禹仍是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虽然尽量让脚步轻和,但是看来仍然是吓到了她。
“冷姑娘!”他先开口,本意就不想吓她。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她立刻感受到了空气中那迫人的气息,这是从来没有的。就算是师父,师兄沈皓天,或者其他人,她接触过的有限几个男人,都没有这种让人窒息般的迫慑,怎么会这样?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果有任何的企图,自己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但她仍然勇敢地质问着,抬起无神的眸子,‘直视’着他,身体却本能地开始往后退,往后退……
退的方向是自己的小屋,虽然那根本是很遥远的距离。
她的身后是一根尖削的断竹,摇摇地斜插着,眼看就要碰到她纤细的腰,他怕她受伤,急忙一把拉她的手臂:“小心!”
“不要碰我!”他的手才一握到她,她就厉声地喊起来,用尽所有力气去甩开他的手,他一怔,不敢用力,竟被她甩开,眼见她更是急剧地往后疾退,那根如利针一样的断竹已碰到了她的衣衫。
这回,齐禹不再顾她的拒绝,飞快地伸出右臂一拉,把她拉到自己的怀中,同时飞足踢到了那根该死的断竹。
一股强悍的气息完全地笼罩住了她,在忡怔了片刻后,她顿时双颊是绝望的通红,怒气充溢了全身,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敢如此放肆地触碰她,既使是师兄也没有,这个人……实在太无理了!
“你做什么?放开我!”
虽然她懂毒,但从不用毒,只是,今天要破例了吗?
“对不起!”幸好,他立即放开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险险地躲过了一场灾难,只是平时冷俊的脸上竟也微微泛红,气息有些不匀,刚才他已闻到了她身上如幽兰般的清香,混着好闻的淡淡的药香。
“在下冒犯了!”
“你到底是谁?如果你敢再碰我,你会死得很难看!”
“在下齐禹!”
齐禹?她犹未平静的脑海中没有这个名字!不是她所认识的人!
幸好他很快接了下去:“是沈庄主让我来的!”
沈庄主……是师兄!
她通红的脸竟然开始泛白,那怒气也化作了烟消
“是……师兄让你来的?”
“是的,冷姑娘。”他自然也留意到了她脸上变得柔和的线条,“因为夫人再过几个月就要临盆,身体不太好。庄主请在下来接冷姑娘去看看。而且,您在这里,庄主和夫人一直都很不放心,毕竟机关是死的,江湖上能人辈出,这儿实在太危险了。”
她的脸半侧着,似乎对他的话半停半疑,她不是从来与世隔绝的,也不是没有碰到过骗子,从前也有许多人知道她的背景试图来接近,可是,这个人好像和那些人不同,齐禹,似乎又隐隐有点熟悉,师兄提起过吗?为什么她就是没印象了呢?
可是,她还是不信,能报出这个名字也不能说明什么。她看不到,更不知是真是假。
齐禹低下了头,从腰间拿出一块铁牌,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在她还来不及抗议,飞快把铁牌放到他的掌心后又马上放开:“拿了这个你就知道了。”
冷沁梅又开始恼怒,她强忍着去摸索着手中光滑的铁牌,大概放在对方身上久了,所以有点温温的,她细细地用手指去感受上面的图案,那是她所熟悉的,正面刻的是一只栩栩如生振翅雄鹰,背面,刻着二个狂草:鹰谷。
冷沁梅沉默着久久不言语,她开始相信了,因为手中这块毫无生命的铁牌。
这是师父给师兄的铁牌,她也有一块。
齐禹也没有出声,他并不是个多话的人。
“盈盈的身体无碍吧?”自从她救了萧方南后,萧盈盈十分的感激她,二人也比较谈得来。因此当年沈皓天留她的时候,萧盈盈也并不反对。
“依在下看无碍,但庄主疼惜夫人,望冷姑娘可以去看一看。”
说完后,他等着她的回答。
她故作平静的脸,隐藏着汹涌的内心挣扎,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们并不熟,但齐禹仿佛仍然看得出她有着巨大的矛盾。
“其实……”她终于慢慢开了口,语气有点不确定,“我并不善于看孕症,我想你们庄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这是在拒绝了吗?
齐禹心里一急,不由冲口而出:“庄主谁都不相信,只相信姑娘。夫人临盆,他希望姑娘可以亲自在夫人身边,姑娘请不要辜负庄主的一翻好意。”
此话一出,他有些为自己的说谎而讪讪的,虽然此次庄主务必让他一定要请到冷沁梅,但这些话,庄主却并不曾说过。
这份急切,或许仅仅是他内心的反应。
然而,她清丽的脸庞一黯:“你们庄主,对夫人真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不好,他并不十分清楚,毕竟夫人足不出户,也不管庄里的事情,很少与庄主的随从见面,不过想着庄主对夫人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然而,她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转过了身,良久轻轻地说了一句:
“后天就是我师父的忌日,我想等忌日过了再收拾,反正东西也不多。”
他一怔。
她回头,淡淡一笑:“你可以再等几天吗?”
他看着她飘乎的笑容,只感到这笑似乎有点苦。
“如此,你同意去了?”
“当然,他是我师兄,照理,我也该去串串门子。”
“好,那我三日后来接你!”他抱了抱拳,才发现她看不见。
“等等!”她伸出手,手上拿着那块铁牌,“你拿回去吧。”
这回,他没有触碰到她的肌肤,从另一头拿回了铁牌。
铁牌,却没有拿出去时那么温了,她的手,这么冷吗?
“告辞。”
她点点头,自己却先转身慢慢地走了。
翠竹林衬着她如雾般的衣裙,孤独而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