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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皓月明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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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皓月
站在风中,又到了翠竹林,依稀记得当年的我们。以为一生只有一个知己,到头来,原来只有我自己。就这样过一辈子,回去却已来不及,不争朝夕,这里容不下我们的距离,苍茫山上,始终孤独。
瑟瑟的秋风吹着天上的浮云,远处枫叶红似火如锦,将整个山头染了绚丽的织锦。风一起,鸣唱出动人的乐曲,夹杂着竹叶的萧萧,提身而起,站在庙堂的顶端,俯视着如画的苍茫山。一条石子路蜿蜒在其中,偶尔有江湖中人拾级而上,只为了寻找武林圣地,见一见曾经艳冠天下,武功卓绝的女子,那位慈航敬斋现任掌门,师妃喧。
我叫皓月,原来的名字已经不记得了,是她的弟子。
十岁那年一群强盗进入了我的家中,被他们活活烧死在一片废墟里,鲜血染红了我的双目,记忆里全是艳丽的色彩。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师傅,她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踏着清风明月,吹着好听的曲子,淼淼的从天上飘下来,手中握着一杆碧绿的玉箫。看得那些正在做恶的人全楞在了那里,天地在一瞬间清明一片,那耀眼的红色渐渐褪却,只剩下一点白色傲然的矗立在夜空中,连星星也及不上她充满了智慧的双眸。
晕倒之前我跌进了另一个人的怀抱,一个男人的怀抱,记忆下青衫下裹着的男人是那么温暖,那么安详,让我想起死去的亲人,失去的家。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徐子陵,一个深爱着那袭白影的独孤剑客。
拜师,叩头,程序简单又烦琐,我只是定定的看着师傅绝美面容下盛开的花蕾,我明白,我的未来将要和她一样,荣耀又寂寞,虽然门下姐妹众多。
仪式完毕,我摸了摸头上高高盘起的发髻,正如我的人,高高在上。抬头望去,正与从外而来之人四目相交,我慌忙低下头去,免得让他看出我心意。他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缓缓的走进来,淡淡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只是那眼神中的失落,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我在里面看见了自己,一袭白衣,天真的瞪着他。
“恭喜你”我淡淡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杆用竹子做成的笛子“这是送给你的礼物”说完,他看了一眼师傅,她依然笑的古波如镜,只是抱以温柔的一笑,而我看得出来,他们彼此相爱,却也彼此相敬。
哎,暗自叹息,我无言。
深思飘荡在十几年前,身子却已到了斋外竹林,飞翔的感觉真是很好,脚下一松,像蝴蝶般飞落,闭上眼睛听着风儿从身边吹过,带起凌乱的发丝,竹叶沙沙,柔软的手臂已揽上腰肢,我知道,他来了。
“哎,还是那么粗心”他抱怨着,随即双脚落地。
睁眼看去,岁月留在他发丝的痕迹早已清晰的告诉我,已经八年了,八年了。
心中一悸,是啊!八年了!
可知道,八年!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可知道,八年!一个女孩知道了一种叫情的东西,那袭青衫成了女孩一生的痛。
轻叹!慈航敬斋。
他转身,眼中的温柔加重,手指在发隙间纠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笑得和蔼可亲,像极了爱子的儒父。
我在他的眼中又看到了自己,那是一张美丽又忧郁的脸,如水的秋眸,蕴含有不尽的快乐,还有悲伤。
“子陵!我爱你”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惊呆了,将羞的满面通红的脸埋在他的怀中,温热的体温也传了过来,我明显感觉到他在颤栗,接着是长长的叹息,长长的叹息。
“皓月,你长大了”仅此一句,便沉默下去。
我任性的伏在他的怀里,不肯起来,我爱的男人陪着,感觉那就是我的天下。
接下来的事不记得了,记忆里的混乱无续的场景。
叮叮铛铛的铃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由远及近,夺魂摄魄。绝美的脸,带着一丝傲视天下的姿态,,满脸魅惑的春情,白衣如影,幽灵般落到身旁,裸露的双足间,一只粉色的铃铛依旧清响。
兵刃交加的声音,带起我心绪,望去,红枫叶林里,两个白影正在追逐,那美丽的画面像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心中却多了一丝恐惧,看着坐在窗棂上的女子,心莫名的痛起来。
“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想就问我啊”她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甜美娇柔的声音透耳而入。
“你想说自然会说,何须我问”!
她听完我说话,格格的笑了起来,她的笑似乎有一种魔力,引得我也笑起来,不同的是,我笑的端庄秀丽,不似她般张狂。
接着她告诉我,林间打斗的人是我们各自的师傅,师妃喧,绾绾。
转身看去,依在她坐的窗棂上,看着外面两个白影快速的在山林间穿梭,后面是一个青芒追在身后,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追上两人,只是差那么一点点。
我们互相通了姓名后,我才知道她原来叫明空,取意明月当空。我轻笑,和我的差不多。
阴癸派,我并不陌生,可她们,我却从未听说。
双方依旧在打斗,只是不知道青芒闪到了那里,一切在一瞬间变得不真实起来。
随着一声惊天大叫,我和明空木立的看向山林,却什么也看不到。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只看到我们各自的师傅伏在那里哭泣,那是我第一看到师傅哭泣,哭的那么伤心,素净的脸上纵横交错,完全不是我认识的师傅了。
绾绾,明空的师傅,她也是那么美,只不过和师傅比起来,她看上去更多了几分邪魅的气质。
而他就躺在两个人的中间,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安详的闭上了双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在红色的枫树林里,血染红了那一袭青衫。
“师妃喧,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血债血偿”绾绾临走前的那一眼,像利刃般刺进我的心中,而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死了,我的眼泪为谁流。
我在他的竹林小屋里呆了整整一个多月,那一个多月,是我最黑暗的时刻,我想起他的笑,那么轻柔,他的体温那么温暖,看着手中他送我的那只竹笛,交我吹的曲子,好象他从来不曾离开过我。
我十八岁了,该是出去历练的时候了,临走前,师傅将她的色空剑交赠了给我。
“皓月,下山去吧”!
我知道,这是慈航静斋的门规,弟子成年,须经尘世磨练,以入世后,方可出世。再抬头望向师傅,她似乎在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
天下依旧太平,我却载满了伤悲上路。
他死了,我的眼泪为谁流。
这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的早。
二明空
雪花纷飞飘落,轻柔的像一片羽毛,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白茫茫,站在屋顶上,看着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行人,搞不懂师傅说得出世入世。
已下山一个多月了,这似乎已经是下的第二场雪了。
想起他,我爱的男人,轻柔的笑,淡淡的笑,一袭青衫。
雪粉仍不住从天而降。
“既然来了,何不出来”!说着,眼睛依旧看在下面的人群,眼光迷离在雪色中,雪真的有颜色吗?
格格的笑声后,明空幽幽的已来到身旁,一身白衣,裸露的足寰上系着粉色铃铛,做响个不停。
“慈航静斋里的人真奇怪,连人死了都不流一滴眼泪,害得我师傅不知道哭成了什么模样”!
她的话刺痛心里某个柔软的东西,那袭青衫在火红的枫叶林里闪耀着光芒,刹那间化作永恒,永远的刺在心上,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死了,我的眼泪为谁流。
抓起色空间,再不看明空脸上扩散的笑意,任风吹着发在无边的风雪中纠缠。
明空悠悠叹了口气,却已是阻止不了我的脚步,起落间已跃至丈外,空中夹杂的风雪送来她的声音。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三风行烈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武林前辈丘水天丘老英雄的家中,那天是他六十大寿,遍发英雄帖,师傅命我代表慈航静斋出席。
我就是在那天见到他,一袭青衫,牢牢抓住了我的目光,站在宾客中,冷静沉着的观察着众人,健硕的体形引得丘府的小姐频频相望,手中的银枪发着幽幽的红光,被淹没在喜庆中。
而我的眼睛失神的看着他,青衫浮动,仿佛又看到了他。
天意?人意?三天后我又见到了他。
他依旧青衫,站在明月下的高岗上,任风撕裂他的衣角,双眼定格在那轮月晕上,像在思念着什么。
他的身影的月圆的背面,半隐半现间是那么好看,那么潇洒。他低头,影子在黑夜里显出坚强,轻喃着“皓月,皓月”!
我一震,脚下的松枝脱落,像羽毛下坠,柔软的手臂揽上腰肢。惊恐,弹起,交错,四目相交,滑过,落地,动作在一夕之间完成,没有人我的功夫这么好,而那个动作也只属于他,不属于他。
看着对方的笑意,是那么清醇,充满了孩子气的真诚,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也逃不掉了。
苍穹下,浩瀚繁星,双星捧月。
见他出枪就是在这晚后的第七晚,西风吹着满天飞舞的雪花,一片荒芜的土地上,闪闪发亮的银枪霸道的让我以为他想取我的性命,在惊诧的一瞬间他的手臂已自然的揽上腰肢,我没反映之前抱着我御风而行。我看着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明,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我,一个美丽的女子。
手抚上他的发,丝丝如乱的纠缠着心,青衫裹着的身体也是那么暖,那么安详,让我有了短暂的迷失。
那夜,在无边的荒原,无边的心潮,渐渐沉溺,我想我已经入世,为了那个青衫的男子,只为了他。
清晨,太阳唤起了我们,抚摩着手上的肌肤,守宫砂的痕迹已经完全褪去,只剩下无暇的手臂。
“你叫什么”我问。
他淡淡一笑,嘴角划出好看的弧度,咬着耳朵摩挲“我叫风行烈,你只须叫我烈”
腥甜的感觉传来,才知道他咬破了我的嘴唇,在我埋怨的目光里告诉我,这是他们那里特有的方式,一生一世的约定,我问他是那里的人,回答的只是张扬的笑声,笑声里我听出一丝王者风范。
我们过得很愉快,像携手走江湖的侠侣,羡煞了多少江湖儿女,他,竟然与慈航静斋的弟子在一起。
终于到了京城,在人如流水马如龙的长安,我再次遇上了明空,她坐在华丽的马车,看到我时有明显的诧异,接着的淡雅含蓄的笑,端庄秀丽,不似以前般张狂。
“月,怎么了”他问,眼睛在马车上流连。
“没什么”心里涌起莫名的恐慌,看一眼站在身旁的烈,将头埋在他的怀中,温暖传来,我贪婪的享受着那份温柔,专属于他的温柔。
那一夜竟辗转难眠,看着身旁睡得如婴儿的他,踮起脚尖溜上了屋顶,片刻后,明空便出现在视野里,还是那身入雪白衣,眼睛邪邪的看着我,像在欣赏一件物品,我讨厌那眼光。
“有事吗”语气虚伪的自己都讨厌。
“我想看看慈航静斋里的圣女,在爱情方面比我们妖女有何不同,原来.....,竟是这么不堪一击”她说着已来到眼前,眼神中不复白天的温柔,变成一把利刃,直刺在心上,平静无波的心镜泛起层层涟漪,连清心诀都难以压下那份恐慌。
“你爱他吗”她问,语气缓下来眼神中是捉摸不定的神情,似在询问,又似在叹息,我恍然也在问自己,我爱他吗?是他?还是他?
她悠悠一叹,转瞬消失在黑夜里。
我站在那里,高高的屋顶上,任思绪飞扬,连那一点点的喜悦也吹得无影无踪。
清晨阳光照来,我却看不到一点希望。
他来到身旁,将我拥入怀中,爱怜的责怪,柔柔的气息传来,我贪婪的享受那份温柔,专属于他的温柔。
四唐王
日以西斜,带着倦倦的神情,看着铁衣战马,那一分奇怪一直萦绕,为什么大唐国君会见一个岌岌无名的女子,这是我一直都猜不透的事,可世事往往冥冥中自有主宰,像我们的相遇,又像他们的相遇,那分情只能在心底某处,渐渐化做动力。
他喜欢我的师傅,静静的毫无痕迹的喜欢了十几年,并不比他喜欢的少,可他们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一个住在高高的围墙里,一个却长埋在黄土下,想起他,隐隐做痛。
他又问,你爱他吗?我知道他指的是烈。
我答是,他听又是长长的叹息,末了答一句,“你会后悔的”!
我无语,我会吗?
出了殿门,在御花园我找到了烈,他正与一女子谈笑风生,见我过来,拥我入怀,向我介绍到,这位的武才人。我淡淡一笑,明空你好。
他惊讶他们的相识,眼中的神情怪异的异乎寻常。
“我该走,皇上不喜欢多话的人”明空说着已去身,小丫头慌忙过来掺扶,完全不像我认识的她,末了幽幽一叹,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烈。
那一夜,寒风吹着雪花,将所有的人和事都吹的赤裸裸,色空剑闪耀着光芒出鞘,霜刃的风华再无纠缠时的缠绵,终于要知道到底是红樱闪闪的烈马枪厉害,还是这把剑更胜一筹。
飘动的长发,遥遥指着他,我口口声声说爱的人。
“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爱你”他答,语气坚定如常“只是我没有告诉你,我不是中原人。”
“为什么骗我”
“因为我爱你”!
这个答案震惊的我失神,看着他慢慢的走近,烈马枪也带着淡漠的悲哀,转瞬,色空剑透体而入,染红了他的青衫。
“为什么不躲”!
“因为我爱你”!他挣扎着,眼神中的柔情似水流动。我伏下身体将他拥入怀中,眼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发丝在风中纠缠,难分难舍。
五天后,伤势已完全愈合,暗暗赞赏他的骨骼清奇,他说,是你手下留情,真的吗?可能吧!日子就在这种暧昧不明的关系中度过,直到除夕前的半个月,一对人马到来,原来他是突厥的王子。
跟我回大漠好吗?他问,语气中的温柔化做一丝乞求,我要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我要打下一个江山给你。
江山,我轻笑,充满嘲讽。
若你打来,我会以我的鲜血捍卫我的国家,说完转身,再没一点留恋,那一刻眼中有了湿润的感觉,想着若有一天决战沙场,心中隐隐做痛。
我去找了明空,想不到她也正在找我,脸上的淡淡的悲伤 。
多讽刺,慈航静斋竟然和阴癸派走在了一起。
她的悲伤转瞬既逝,脸上站开笑颜,这里只有大唐的武才人,没有明空。明空的属于夜的精灵,自由洒脱,眼前这个已不是她了!
明空优雅的伸出手,那里一只碧玉箫程在眼前,脸上闪过讶色,我认得,那是师傅的。
“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师傅和我的师傅一起去见他们最爱的人了”
我惘然,眼睛迷离在满院的梅花上,那里一朵一朵的梅花已经开始凋零,惨淡的一片一片吹在风里,心也碎在了风里。
“你知道你刚丢失了什么嘛”?
“这样你做的那些精心布局不是有回报了吗”?我转过身去,一点不让的与她对视,优雅的表情僵在那里,换上一张我所熟悉的邪意的,充满摄人魅力的面孔。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巧妙的一个布局,可她最大的漏洞就是太小看慈航静斋的女子,太小看我了,大寿,青衫,还有那暖暖的熟悉的温柔,只不过是编制的一个美丽的梦,梦醒后,谁还记得梦里的凄凉与无奈,这一开始就注定的悲剧。
只是人的欲念总是在澎湃,明知道到是错误,依旧义无返顾,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入世极深吧!快乐过后,一切又回到原点。
明空直直看着我,脸上笑得灿烂无比,人比花娇,而我却警然,越是灿烂的笑容杀机越大。
“你爱得始终是他,对吗”?
“可能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色空剑冲天而起,青沥的寒光闪映着天魔丝带的纠缠,梦里的凄凉瞬间回归心灵,嘴角挂起放纵的笑容,所有的事都已过无,色空剑脱手落地,终于明白了那句话!
入世后,方能出世。
为了那袭青衫。
静静等待着亡命之音的侵入,死亡也不再变得可怕,心静如古井明月,浩浩然不带一点凡尘。
也许死亡就是没有疼痛,睁开双眼,御花园早已人迹渺茫,只剩下满院梅花飘落在风中,轻柔的容入尘世。
一年后,我回到了慈航静斋,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翠竹林依旧青翠,只是人面已全非我将那只竹笛埋在了他的坟前。
他死了,我的眼泪为谁流。
呆望着天空,岁月在林中静静的穿梭,转眼已是数十寒暑。
每年总有一个青衫之人逗留在山上一段时间,只为了欣赏山上月亮出现那一刹那的光华。
人世间却已几番变幻。
帝后武氏废帝自立,击退突厥叛军,开创贞观遗风。
这一切似乎历史早已注定。
“师傅那个青衫叔叔又来了,还给风夕带了了糖葫芦”十一岁的风夕在身旁翠声声的唤着,一脸兴奋的表情,一如当初的我,只是她不知,这个青衫之人她爱不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