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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三、苏澈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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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昨天你已经演过七皇子了,今天该轮到我了。”
俩幼童正是胡闹着推搡,却闻身后一个妇人唤道,“麟儿,齐儿,又胡闹。你们是想被砍头么?演什么皇帝!以后不许玩这样的游戏。”
六皇子……七皇子……这两个词实在过于敏感。我心中生疑,侧头便见苏澈正挑眉盯着我。
我蹲下身,继而牵了一个孩子的手问道,“你们刚才……是在玩什么呢?”
那孩子笑得无比可爱,环顾见着方才训斥他的妇人不在,便凑在我耳侧,轻声道,“我们在编排戏。”
“什么戏?”
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极是好听,“是街上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的故事,说的是一个自小因为父皇听信谗言被逐出皇宫的皇子,后来杀回宫中夺回皇位的故事。那个七皇子可帅气了,我也要做大英雄。”
我侧目看向苏澈,他人在信中城,可是他的触手已经伸到这么远的地方了。我想,他所说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便是这样吧,让舆论渐起,先造势,再逼宫。
走出了老远,我心下难安,终是问他,“是……你干的?”
他立在我两步之遥的地方,温暖的夕阳在他身上投下柔软的光晕,拉长了他俊朗的背影。他未曾回答,只是回头牵我的手。风景悠然,他眉目如画,暖风微醺里,他的脸色却让我觉得冷。他未回答我,只是淡淡道,“走吧。”
虽然苏府一贯悠然闲适,但是我知道这些尽然是苏澈铺就的假象。他的复仇大计,从未有过停歇。
晚间,吃罢了晚饭,我们俩便洗漱回房休憩了。第二日依旧早早赶路。
自信中城往南走,这一路而去,越往南越是觉得人迹荒芜。时不时便见着途有灾民流落野外无家可归。苏澈每到一处都会去打听灾情与粮仓开放之况。故而我们此行脚程并不算快。
每每途经一个城镇,我便会发现粮食的可贵。起初在信中城内一两银子已经够我与苏澈在上好的酒楼里好好吃上几日了。可是到了如今,越往南,这米粮的价格便越是贵。到了淮水一带,一两银子便只能够买我与苏澈一日的口粮罢了。所谓口粮,真真是口粮,不过是几碗白米饭加上些咸菜罢了。若是遇上一些被猪油蒙了良心的奸商,那所谓的白米饭里,还会掺着不少的米糠。我虽是吃不惯,却也不好太过挑剔。
过了淮水一带,下一站便是华亿城。可是我们即将出城门,那个看去无比憨厚的城门守卫却是皱着眉头道,“若各位只是来南方游览,南边是华亿城,还是不要去了吧。各位可以往西城门走,西边有几个蛮大的城镇,弱水城,若耶城,都是江南一带的富庶之地。”
“华亿城怎么了?”驱车的何平问道。
“华亿城大涝,已经空了。你们出了城就可以看到南边整个官道上都是流民,基本上都是华亿城的百姓。你们这样去,当心被流民抢劫。”
“这么多流民,你们县令就不收留么?”
“嗐……县令说了,流民有瘟疫,进来搞得城里乱糟糟的,还破坏秩序。”
守卫早有提醒,苏澈还是出了城门,去了灾区最为严重的华亿城。一路上流民遍布,官道两侧寸草不生,偶有几棵樟木,却已然连树皮都没了。虽说自信中城以来见到的流民实在不在少数,但是鲜有这样大数量的流民。老老少少都是瘦的皮包骨头一般,看去瘦弱不堪。
我不忍再看,只是闭了眼睛躲在车里。我知道苏澈肯定在我掀开帘子往外看的时候也看到了那群流民,可是他依旧是握着书卷看,只是他攥着书卷的手,那样紧。
华亿城于长江以南,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小城,小城依水而建,百姓傍水而居。华亿城原是南方颇为富庶的一个城镇,不少务农人家都以稻米为营生。这一带米香鱼肥,烟花雨巷,佳景如春,实在是休憩散心的好去处。只是如此富饶之城,却遭此大劫。如今城中已然哀鸿遍野。城中店面门户紧闭,鲜有人烟。四处可见被洪水冲垮的瓦片残砾。我与苏澈到了城内,便欲寻一些农人询问华亿城的灾情。
我们撑着竹骨伞,冒着那阴绵的小雨,踩着城里没过脚踝的水在城里寻了许久,终是在城南的一处荒芜的地藏王小庙内寻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的少女,她带着弟弟在寺庙里靠拾荒度日。
她告诉我们,她名叫如意,弟弟名叫如能。姐弟俩本是住在城外的,他们全家靠打鱼为生,便在长江水的河滩上建了小屋。岂料今年大雨整整一月未停,长江大涝,河滩上的屋子全被淹了,姐弟俩善于泅水,活了下来,却与父母失散。无奈之下便来城内避灾,在城里的段日子,他们还遇上了不少城外的邻居,却都说未曾见过他们的父母。可是后来城里也淹了,她便带着弟弟逃出城里,去隔壁城镇逃难。只是隔壁华安城的县令却令城门紧闭,不许外来人入内。华亿城里的人被逼无奈,只得去山上避水涝。山上时不时有泥水滑坡,也极是危险,只是这几日雨势减小,也能暂且过活。
她因弟弟前几日扭伤了脚,她又无力背着弟弟上山,只得找了城里地势最高的城南小庙里暂且度日,恰巧这几日洪水退了些许,城里只是绵绵小雨,她与弟弟才能活到今日。城里此时荒芜的很,她这几日几乎找不到能入口的东西。最后她还是在一座空掉的客栈后院里找到些浸在水里烂掉的青菜叶,混了点雨水,架了锅在寺庙里煮了汤喝的。
我随着她的目光朝着庙里看去,一堆柴火上架着一只破烂的锅,锅里一干二净,明明是刚吃过午饭,锅里却干净的什么都没有,好似方才没有人用过一般。
苏澈看着姐弟俩面黄肌瘦的模样,便让我自包里拿了一个包子出来。这些包子还是苏澈让我前一日在上个投宿的城镇上买的。苏澈让我整整买了满满四个包裹,当时我还骂他犯傻,这些难吃的包子一点不好吃,天气这么热,存久了非得坏了不可。
可是到了此时,这些难吃的包子却变成了救命的宝贝。
如能看着我递过去的冷冰冰的包子,眼睛已经发直了,拼命的抢过去吃了起来。如意轻拍他的背,示意他慢点吃。可是,如能本就是三四岁的孩子,饿了许久了,哪里肯听她的话,只是拼命的吃。我又递了一个给如意,如意接过我手里的包子,看了许久却只是藏进了怀里。
我讶异,“你不饿么?”
如意已经瘦到眼窝深陷的脸上满是疲色,“这个留给如能晚上吃吧。”
我看着她这般憔悴的模样,很是心疼,正是要再从包里再拿几个包子出来,苏澈却阻下了我的动作,轻摇了摇头。
“如意姑娘,这城里的县令呢?没有开仓放粮么?”苏澈继续他的问话。
如意摇着头,“城里的人都说县令早就卷了粮食去别的城镇避难了。”
苏澈与我离开的时候,我依旧有些不郁,“为什么不让我多给几个包子给那对姐弟,他们太可怜了。”
“天灾人祸,本就避无可避。这整个华亿城里,除去他们姐弟俩,多少人还在山里饿着肚子。我让你买那些包子,本来就不是为了布施的,而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城中粮食太少,我在车上屯的的粮食也不过是我们几个危难之时的口粮罢了。我凭一己之力,是根本不足以填补这些灾民的粮食消耗的,反倒会把自己搭进去。唯今之计,只有先去借粮,借人力,再去查那个弃城而逃的县令。”
“不过是一个包子,说的却事关生死,至于么?”我轻声嘀咕道。
“闻笙笙,你虽然差点死过一次,但是你根本不知道粮食是多么可贵。你看看如能就知道了,虽然只是一个包子,他却疯了一般的在咬。”苏澈冷冷的瞪着我,那脸色实在有些可怖。
我看着他凝重的脸色,只得喏喏转移话题,“你不是要搜集皇帝昏庸的罪证么?为什么还这般替他做事。”
苏澈目光悠远,“他昏庸,我替他收拾残局。不是正是表现我的英明贤良么?而且,无论他如何有罪,百姓总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