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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四、两年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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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澈的婚礼终是在一场混乱中结束。诸人都在关注太子的伤势,窦孝翊那一处有没有出乱子,我已无从知晓。
诸人皆散,我蹲在地上,只是怔怔的看着地面上的那一滩血迹。空寂的院子里,冷风呼啸,原有的月色霎时不见。脸上一凉,我终是抬头看天上,竟是下雪了。
明夕何夕,我怕不能再知了。再留在这里,我怕是要连累温宁了,权势二子一出,那群人哪里会去在乎人命。不若便让我离开此处吧,一身轻功让我逃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鹅毛般的雪飘飘洒洒的落下,在身际布下苍茫的一片。蓦地,头顶一柄竹骨伞挡住了眼前的一片雪色,好似将这个苍茫的世界劈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我循着那骨节分明的手看去,黑衣乌发,温润如玉的眉眼,却是多日未见的璟廷。
若是当初,我一定会扑进他怀里问他怎么办。我一定会哭的。可是,他是璟廷,却又已不是璟廷了。
我撑着膝盖起身,却发现腿已经发麻了。璟廷扶住我,撑着我发软的身子。我不着痕迹的推开他,然后勉强自己立直。
“我现在要死了,你满意了?”我冷冷的看他,他的脸色那样憔悴,平日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一丝神采也无,“我是真的没有《玄医》,也不会你们所谓的算命看相。能不能求你们放过我?”
“你是不是……准备离开这里了?”他蓦地开口,眉眼低垂,面色如那雪色一般苍白。
真不愧是璟廷,竟是连我那点小心思都能猜到。我无力的看地上消融的雪,“不然呢,我有别的路可以选么?”
“除非太子或者苏澈大势已定,否则你永远是流亡的命,”他声音轻和如初,盖住了绸伞上簌簌的落雪声,可是,他眼眸里的光却蓦地亮了起来,像是野地里的萤火,像夜空的星芒,“其实,如果你还愿信我。我可以护你一世安然。你愿不愿意——”
伞外的雪依旧飘洒的恣意悠然,我抬头看眼前的璟廷,他苍白的面色上一抹嫣红自面颊蜿蜒至耳际,“你……愿不愿意嫁——”
“璟廷。”不远处清越的嗓音打断了璟廷的话,我闻声看去,是多日未见的苏澈。他的喜服已经换下了,此时一袭白衣,立于这萧然的雪景中,颇有几分出尘之气。
我不知为何,竟是有些颤抖的,很想施了轻功逃,可是此时此刻却只感到已经酸麻的腿愈发的软,再不能动。
苏澈寒着脸,一步步的走近。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要璟廷身后躲,可是刚抓到他的衣袖,我却僵住了身子。躲到他身后又有何用?还不是一样会被推出来?
“笙笙。”苏澈的声音低沉若情人间的呢喃,却在这森寒的雪地里冷的几乎要结冰一般,他的周身带着彻骨的寒意,再没有了醉花阴门前初见时的媚色。
他双手背于身后,黑发随着那飞扬的雪在夜色里舞成一片妖娆,“两年,嫁给我两年,两年后我给你自由。若我成就大业,保你荣华富贵,天涯海角随你走。若我大业未成,我会遣人送你离开这是非之地,”说着,他嫣红的唇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笑,仿若天地随之失色,“你若敢逃,温宁和醉花阴,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撑着我的腿,一步一趔趄。终是,走到他面前。他未打伞,雪在他肩头落下一片的苍白。我不曾料想,他竟然会想到用温宁来胁迫我,可是此人一贯如此阴损,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我为你所用便可,何必逼我嫁你?”
苏澈挑眉,伸手抚上我的脸,指尖摩挲,在我唇边流连“让一个男人不对一个女人下手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这个女人有一个可以只手遮天的夫家。你嫁给我,太子才会有所顾忌。”
我垂着的头,终是抬了起来。我扯出一个笑,继而淡淡道,“洞房花烛,苏大人要不要来点春丨药。”
苏澈的脸如我所愿的黑了。我自得一笑,扇子一摇,道,“我一人之力不足以应你们那么多的人算计。愿苏大人不要忘了两年之约,”我笑的有些猖狂,“苏大人不如去看看你新娶的美娇娘,不知苏夫人贞操可还在。”
“不劳笙笙惦记,那人已经被抓了,”苏澈眼中流光毕现,“多谢笙笙为我苏某设的这个局。”
我一愣,方才意识到,苏澈如今抓了李御史的亲弟弟,就是抓了李御史的把柄,这厮看来又有所图谋了。
不料我这一场又是弄巧成拙。
太子于左相大婚之夜被人刺杀,皇帝大为震惊,继而便打听到了醉花阴的闻笙笙。醉花阴名声大噪,温宁这厮又赚了一把。当然,此乃题外话,揭过不提。
这一年的春节,苏澈的日子不太好过。他为了能将我娶过门,竟是多番顶撞皇帝。皇帝本就因太子为我而重伤之事心有不满,见苏澈竟如此不知好歹,不由大怒,称其“纵溺女色不知大节”,将其打入牢内。
而窦家的女儿刚嫁过去,苏澈竟是要纳妾,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甚至还翻出了我当初在梨园茶会上与叶盛窦孝翊闹了难堪一事,试图逼苏澈打消了念头。
一时间,朝堂上,无人再敢提苏澈一事。
可是,如此僵局中,一贯无所争的李御史竟然在御前替苏澈求情。皇帝大怒,怒斥苏澈拉拢官员。谁料李御史竟是不为苏澈说话,反倒说我是一代奇女,将我的身世说了个无比离奇,并自称与我互为知己。并扬言自己此番求情并非为了苏澈而是为了我。
李御史的清廉一贯为人所知,他所言又怎会有人不信?于是据说,这一场早朝上的说书,令朝中大员无不落泪,皇帝也是眉间满是惋惜。
如此一闹,皇帝也无力再管,将苏澈官复原职后,替我与苏澈赐了婚。
为了能把戏做个全套,苏府的管家第二日便来请了我去接苏澈回府。我换了一身青碧色长裙,身后披着管家特意送来的狐皮大氅。温宁说,这模样即便不算大家闺秀,也算是小半个小家碧玉,至少看上去不像野丫头了。
苏澈披着发自牢中走出,竟是瘦削了许多。身上仅着单薄的素色中衣,肩胛处甚至微有血迹渗过衣衫结成暗红的斑。他一张到底是苏澈,做戏就要做足。
狱卒替他解开枷锁的时候,他笑盈盈的看着我,眉眼舒展出一抹温柔,继而走到我身前,握着我的手。我听到他轻声唤道,“笙笙。”
可是,傻子才会把他这样的温柔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