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梵歌》翩竹

1、第一章：城楼上

　　愿湿婆的青颈赐给你们吉祥！爱神仿佛用倚在他怀里的波哩婆提的秋波将这青颈缠绕。
　　愿克服障碍的象头神群主保护你们！在黄昏的欢舞中，他的长鼻横扫群星，从他喘息中喷出的雾珠仿佛构成另一群星星。
　　辩才女神是照亮一切句义之灯，我向她行礼致敬后，着手写下这寂寞的故事。
　　——印度教祈祷词，引自《伟大的故事》

　　波罗多地狱界的月亮永远是血红色的。
　　我诞生于这块被血完全浸透的土地上。在野外行走的每一步，都会因为践踏死者的余烬而加重罪孽。群蛇盘结，夜晚的阿修罗城狰狞如剑。黑红的塔尖刺破天空，红色弦月宛若一道伤口，遍地里皆是来自天空之血的腥甜。
　　时夜告诉我，母亲生下我的那个夜晚，波罗多升起了百年罕见的银色满月。

　　一、城楼上
　　一望无际的红土地，山峦在夕阳的映射下画出绵延的黑色长带。火烧云如同沸腾的熔岩，而风则裹挟着炙热的悲鸣呼啸而来。
　　她登上高耸的城楼，硝烟弥漫的天际，妖蛇正与金翅鸟互相噬咬、纠缠，直至坠落——伽德卢和毗那多的儿子们用血溅染整片天空。夕阳沉沉落下，如碾压一切的转轮。
　　她将眼神随风投向城外，那匹火红的楞伽国骏马，据说是用人肉饲喂——此刻正和它的主人一样暴怒兴奋。她看着他挥刀击碎一个又一个持明的头颅，在血与流矢的空隙中爆发出阿修罗特有的狂笑。发辫散开，金红的发在一丛丛漆黑的头盔中乱舞。她紧盯着他，目不转睛，夕阳下他横刀立马的形象化做了永恒的图腾！她流泪了，为了他；为了脚下如蝼蚁般死灭的亡魂；也为了此刻焚烧她身心的滚烫焦灼！眼泪闪烁在她晶莹的琥珀色瞳孔里，恰似高挂西天的又一轮寒月。

　　西方边境，波罗多地府。
　　阿修罗一族的皇城。
　　此刻，夜幕已是完全合拢了。白天的喧嚣已沉寂下来，城墙上传来退守士兵的鼾声。
　　我摸索着黑金属色的砖石一路奔跑，脚铃绊住月白的纱丽，击碎脚步。
　　沿着回旋的长长阶梯，穿过辽望台、箭楼、储备室……来到最外层的护城墙。军士露宿的过道与这边的回廊还有一段距离。我喘息着停下来，隐藏在廊柱边那一尊人狮雕像后，将身体贴紧黑暗。
　　夜色静谧下诸多的声音，从墙体那边传来，清晰可辨：妇女们来来回回传递药草和食物的脚步声；巫师为伤者念颂减轻痛苦的咒语；远处警戒的松明火把中不时响起的轻微爆裂声；年轻士兵在半梦半醒状态下发出的嘟哝和呓语……然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佛破空而来，令所有的声响都为之退让！我不禁凝神屏息，在无法自控的颤抖中听着他来了，又去了……一切都行色匆匆，万籁俱寂。
　　我瘫软在地，腥红的月亮投进血色的长影，淹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