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浅浅一溪烟

1、一面

　　2006年秋天。
　　我从武昌到岳阳再到长沙。逆江而下，颇有共饮一江水的味道。

　　那个时候的我毕业已三年，工作换了一份又一份，最后签了家长沙的企业，人选我，我选人，这次终于相看两不厌。
　　工作之余，在网上开始混一些论坛，找志同道合的驴友。走过很多地方，路过很多风景，也遇见过很多人。

　　2008年的2月6日是除夕。
　　无聊至极，在天涯上发帖子，邀长沙的一些驴友节后去湘江边玩。可以带家属，朋友，等等。
　　结果一呼百应。

　　于是在那样的机缘之下，我见到了他。

　　吃饭的时候，我们一大张桌子，他明显地游离于这个群体之外。小心地倒茶，认真地回答旁人的问题，只吃他面前的菜。笑容浅淡，不达眼底，眼神却犀利。不喝酒，最后却推脱不过，喝光了一瓶啤酒。竟不上脸。他不关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却又不错过每个人的调侃，有礼貌地点头或微笑，不多嘴，有时会心不在焉，但很快回过神来。偶尔看向窗外的飘忽眼神，让人想到那个词，与世无争。被人问起，一开口，说出的话自有一种味道。

　　饭后，有人提议去K歌。他明显地想推辞，但是众人的热情高涨，他也不扫兴。跟了我们一道。

　　整个晚上，他都安静地坐着，用无可无不可的表情，耐心听我们一首接一首地唱，无论好坏。在旁人怂恿下，他象征性地点了一首歌，只是无良的我们把自己的歌优先优先一直优先，他点的那首歌一直遥遥无期。后来，总算有人良心发现，仗义地把他点的那首歌优先了。比较快的节奏，一首陌生的歌，大家都没听过，于是开始看起歌词来。原来是2008年张敬轩新专辑中的《吻得太逼真》。他唱得真不错，乐感超好，每个音的衔接够专业级别了，换气换得挺自然，发音干脆利落，关键是带入了感情。疯狂起来判若两人，如入戏一般，表情丰富而自然，旁若无人到叫人陶醉。一曲唱罢，众人大呼小叫地起哄，说哥们这么厉害呀，还真看不出来，不多唱几首实在浪费。他笑笑，将话筒递给下一位，继续当听众，仿佛刚刚是另一个他在唱。

　　那天散场，已是凌晨，众人纷纷道别，各自打的回家。
　　一辆一辆的士开走。

　　2008年3月，长沙。
　　天涯上爆出一条爆炸性的消息。
　　加上各种猜测，经过四方求证，我终于将他跟他的网名对号入座。
　　原来，就是那天，跟他见过一面。
　　最初，也是最后的一面。
　　唯一的一面。

　　三月的湘江水，很冷。在这水中漂了15天，不知是何滋味。
　　而又是经受了多大的打击，才会选择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在网上找到了他的文。
　　他的文笔至今是我最喜欢的，没有之一。
　　没有刻意的修饰，平平淡淡，娓娓道来，却可以轻松到达你的心。

　　那篇文的最后，他这样写着：

　　“你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都行色匆匆，遇见了，淡漠的看上一眼，谁也看不穿别人身后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别人的心里，是不是住着这么一个人。 ”

　　记忆中。
　　那天。
　　他上了的士之后，礼貌微笑，轻挥右手，对外面的人，包括我，看似随意，却又郑重得不能再郑重地，道出那句“再见”。
　　那一刻的他，眼里笑意竟是有了温度，幸福的人会看到幸福，落寞的人会看到落寞。

　　而载他的那辆的士，终于还是消失在了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