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岱妾》千秋尺

46、再归城主府

　　人间的日子总也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已是寒冬腊月，白马寺建在山上。更是要冷上几分。出家的僧人讲求苦修，再冷的天也只桌单薄僧衣，抛开庙里的香火鼎盛，在静谧的后院中，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岱妾这两日的身子总也不利索，那日被阿难带回白马寺，她心中五味杂陈，她虽然并不聪明，但这些时日来的种种境遇，怡然与阿难的对话，怡然超凡的能力，她心中模模糊糊地、却早已是知道了什么。只是他不说，她亦不问，她扮演的一直是这样一个角色，傻傻呆呆的，只顾着去飞蛾扑火，如果太聪明太理智了，那便不是含岱妾了。

　　每每忆起在鄞山山底的那一夜，她都不免面红耳赤却又偷偷窃喜，继而又忧愁万分，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了，向阿难问起，老和尚却只是迷蒙着眼，笑而不语。

　　她一面是担忧他的安危，一面是整日整日的思念，整个人几乎是丢了魂一般，若不是两个月前她突然晕倒，才得知自己竟有了一月多的身孕，她现在只怕早已已忧思多度而形容枯槁了。

　　孩子，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岱妾的嘴角扬起一丝浅笑，自那以后，她便开始小心翼翼地照料自己，这其中的喜悦，恐怕只有将为人母的女子才会感同身受。如今她的腹部已有了微微的隆起，但天寒衣厚，却也瞧不出来。

　　远远看见阿难走进来，岱妾连忙起身去迎：“大师，可是先生回来了？”

　　阿难垂着眼：“施主，十一师弟他有要事在身，眼下恐脱不开身，而且施主亦有自己的使命。”

　　她一愣：“什么使命？”

　　阿难尚未答话，便听得院外一阵纷乱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锦袍玉带，金冠束发，半年未见，他似乎更加贵气逼人，却更加内敛，那样成熟的姿态，令他王者的气息多了好几分，看来这半年他应该过得很好。

　　傅九叶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那双灿若寒星的眸子猛的一亮，只觉得心里突突地跳，她居然就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将中原九城，山里乡间全部掘地三尺都未曾找到的人，竟然就在这白马寺中，过的安逸的生活。

　　他想起刚刚听到侍卫禀报她的消息，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往白马寺冲来，唯恐她在外面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委屈。

　　可是她竟过的这样好！

　　傅九叶已然说不清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感情，最开始明明是因为冥衣所说，她与他有命定之因缘，是助他成就大业的女子，他才想尽办法将她留在身边，与她朝夕相处。他从不曾想过，自己一代枭雄，会对如此一个姿色一般无才无德，且愚蠢怯懦的女子产生什么感情，他所欣赏的，是如苏浅一般才华横溢且颇有胆色又美貌的女子，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的风华，如含岱妾这般的，若没了那层厉害关系，她也只能委身山野村夫，或府中下人。

　　可是，她那样的胆怯，那样的小心翼翼，却让他心微微的疼，她在城主府一年多，却似乎依旧没有习惯府里的生活，他知道她害怕自己，每次他来，她都笑得怯怯的，她很害羞，身为他的妾室，为他宽衣时脸都会红得要滴出水来，手也不停地微微颤抖，那样细微的接触，都让傅九叶浑身战栗。他不可置信，自己居然对象小鸡一般的她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他看着她爱慕怡然，一次次被遗弃，却一次次飞蛾扑火，他的心情何其复杂，这是他的计划，设计让怡然离开，让她绝望，让她心甘情愿嫁给自己，他心里高兴，解气，看着她绝望心碎，他又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对狗男女他看了只觉得眼珠都要爆出来！

　　但她还是被那个他最讨厌的怡然带走了，他气的几乎发狂，却也真切地意识到，他爱上了她。

　　那个普通的女子，那么惹人怜爱。

　　“夫人，许久未见，过的可好？”傅九叶强压下心中万千思绪，故作平静道。

　　岱妾有些慌乱，呆呆地看着他，就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被家长抓住了一般。

　　傅九叶一步步地走进她，眼里有强烈的波动，热烈得似要将她灼化。

　　他的眼神好可怕！她胆怯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却引起了他的怒气，他邪邪地一笑，声音冷冽：“怎么，夫人似乎不想看到为夫呢。”

　　她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阿难上前一步，挡在岱妾面前，双手合十：“施主，你二人缘分未尽，此番相聚也是天定~”

　　“大师！”岱妾急急开口，却被傅九叶一个冷冷的笑打断：“呵呵，大师说的是了，我与夫人缘分天定，那可是一生一世的姻缘，岱妾，还不随我回去？”

　　岱妾却不说话，只愣愣地看着暗暗，她没见他嘴唇蠕动，去听得他苍老的声音传入耳朵：“施主去罢，这是你与师弟的劫难，记得完成师弟交代你完成的事情，你二人相聚便指日可待。”她又看了看傅九叶，见他兀自盯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反应，便知这话他并未听见。

　　果然，怡然和他的师兄都是神仙，不，阿难是和尚，她想起那个朦胧的梦，他们，是菩萨么？

　　一辆马车缓缓地往前走，在雪地里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记，马车驶到城主府门口，却没有从正门进去，反而从一个小小的侧门慢慢驶了进去。

　　马车进了院子，车帘一挑，傅九叶跳了下来。江敏媛早已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夫君，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饭都不吃就出去了，妾身将饭菜热着，你要不要用些？”

　　傅九叶没看她，只淡淡道：“再去做了新的上来。”说着，他回转身，又挑开车帘，柔声道：“来，小心些。”

　　江敏媛站在原地，看到那条纤细的身影从车里出来，浑身一颤，脸色登时煞白，她的嘴唇颤抖，紧紧地盯着他二人紧握的手。

　　“夫，夫君。”她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傅九叶将脸色有点白的岱妾搂进怀里，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手下不禁更紧：“恩，岱妾半年来身子一直不大好，我便将她安置在了一处别院，如今好些了便接回来。”

　　江敏媛惊得直退了好几步，别院，含岱妾一直呆在别院？原来傅九叶早就找到了她，却未将其带回府，为什么？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所以才让含岱妾远离自己吗，是这样么，他遭就知道了？

　　江敏媛的面色煞白，双眼呆滞，只觉心如死灰。

　　傅九叶却似没有察觉一般，语气依旧平静：“敏媛，外面冷得紧，一同进去罢，你也还未吃饭罢，一同去吃。”

　　“好，好啊。”江敏媛勉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其间，岱妾一言不发。

　　新做的饭菜一一端上桌来，江敏媛微笑地夹了一筷子鱼肉给傅九叶：“夫君，你最爱吃鱼，这是妾身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十分鲜美。”

　　傅九叶点了点头，也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岱妾碗里：“你也尝些。”

　　江敏媛的脸色登时又白了。

　　岱妾看了看碗里的洁白细嫩的鱼肉，咬了咬嘴唇，还是放进了嘴里，鱼肉很鲜，有着淡淡的腥味，她的胃一阵翻腾，禁不住干呕起来。

　　“怎么了？”傅九叶急急扶住她，“来人，叫大夫过来。”

　　岱妾一惊，连忙拉住他：“不用了，我只是不爱吃鱼，不习惯那腥味。”

　　傅九叶紧紧地盯着她，半晌道：“那便好。”他又夹了一筷子笋：“这冬笋瞧着不错。”

　　吃罢饭，幺儿和依画便来了，幺儿见了岱妾，哭哭啼啼地扑上来，嘤嘤说着这半年来的一切，依画只是静静站着，但眼里却有亮晶晶的光芒。

　　自从有了身孕，她便十分嗜睡，今天又坐了好一会的马车，早已累得不堪，傅九叶便让幺儿和依画扶了她回房休息。

　　和幺儿聊了回话，大约都是城主这半年来的事情，傅九叶一直忙于练兵，备上之日指日可待，小蛮重新做了二夫人，却不及原先那么得宠，但傅九叶待她也还算亲厚，江敏媛和傅九叶则一直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和谐夫妻的表象。至于苏浅，傅九叶应该已经打算收她了，只是她是姑苏城主之女又才名满天下，不能随随便便叫她做个四夫人，因此她只是一直住在府里，还未曾嫁与傅九叶。

　　服侍岱妾睡下后，依画慢慢地走出小楼，往书房处走去。

　　“她怎么样了？”傅九叶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波澜，却叫依画的心里一阵阵发冷。

　　“三夫人并无大碍。”

　　“没有大碍怎会那般呕吐？”

　　依画咬着唇，没有说话。

　　傅九叶轻轻吐气：“你可是怨我没有给你一个名分？”

　　依画跪下，垂目急急道：“奴婢不敢，奴婢今生只愿服侍主子与夫人到老，绝不敢有任何妄想！”

　　傅九叶点头：“那好，你告诉我，夫人她怎么了？”

　　依画咬着唇，慢慢地开口：“奴婢趁搀扶夫人时搭了夫人的脉，是喜脉，已有四月。”

　　“啪！”手中的茶杯碎裂，傅九叶的声音冷冽又有一丝颤抖：“你可瞧清楚了？”

　　“奴婢只怕自己是诊错了脉，便又在给夫人宽衣时仔细看了看，四个月的身孕，夫人的小腹已有微微隆起，只因衣厚才不明显。”

　　书房里寂静得可怕，也不知过了多久，傅九叶低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出去罢。”

　　依画迅速抬眼看坐在书案后的男子，他的脸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觉得一种冷彻心扉的寒意，她的嘴唇张了张，终究无言，默默地退了出去。

　　傅九叶每日里都会去瞧岱妾，这让她甚是不安，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肚子已经越来越明显了，衣服也再无法遮盖。所以每次傅九叶来，她便坐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肚子，拙劣地掩饰着，她是知道傅九叶的性子的，她怕傅九叶知道后会伤害她的孩子，那可是她的命啊。

　　好在傅九叶似乎一直都没有发觉，他每次来只是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与她说说话，晚上从不留宿，安胎药则一直由依画在打理，一直没出什么差错，她才终于稍微安了心。

　　但是还是有人沉不住气了，这一日，岱妾正在房里慢慢走动，依画说有了身子的人要多活动才好生养，她不敢出门，只好每日在屋里走走，却听得通报，说是江敏媛和苏浅来了。

　　岱妾连忙钻进被子里坐好，便见江民和苏浅进来。

　　“妹妹回来也好些时日了，怎的都不四处走动走动？整日呆在屋里总有些闷，也叫姐姐我挂念的紧。”江敏媛笑意盈盈的，若不是那次白马寺上的事情，她还真会为人她是个善良大度的妻子。

　　“大夫人，”她微微垂首，“岱妾偶感风寒，外面天冷，不敢出去。”

　　“哎呀，那还了得？知琴，去请大夫过来。”

　　她一惊，脱口而出：“不用了！“

　　江敏媛故作讶异地望着她：“那怎么行，妹妹，女儿家的身子最是要紧，还是瞧瞧大夫的好，不然只怕夫君要心疼。“

　　“不用了，大夫人，岱妾没事，这两日已好了许多。“

　　“是么，太真是太好了，姐姐便是看今日的天气好，便约了苏妹妹一道，请妹妹一同去赏梅。”她说着，便往床边走来，“妹妹也真是的，怎好整日坐在床上，多走动走动，身子才会好啊。”

　　依画和幺儿要上来阻止，可江敏媛身边的知琴和另一个丫头跨了一步，挡在二人身前，依画和知琴同是四婢，武功不相上下，依画被揽住，自是上不了前，只一脸焦急地望着岱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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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肥猫童鞋给偶补分，捉虫，偶感动得哗啦哗啦地，还有一直支持偶的童鞋，从《无根》就开始支持偶的童鞋，偶都好感动，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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