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在回家的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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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多谢前辈们指导了……”神情扭曲、郁闷尴尬的神月向依然笑若春风的幸村和依然面无表情的手冢深深鞠了一躬。
“都是神月自己的努力呢～”幸村装作无知无觉地拍了拍神月的头，“不过在身高上还要更加努力哦。”
哪壶不开提哪壶。神月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送给幸村：“说起来，我们三个人之中只有手冢君不需要担心身高的问题呢～”
“嗯，连成熟与否都不需要考虑呢。”幸村微微一笑，完全无视身边手冢有点发青的脸色和狂降数十度的“手冢领域”。
“我是国三生。”无力地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手冢义正严词的反击在神月和幸村看来不足为惧。
“说起来，也很晚了呢，”幸村貌似无心地扫过天边的晚霞，“既然神奈川离东京还是有点距离的，我还是先失陪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神月看了一眼口袋里的手表，“那么，幸村君一路小心吧。”
“为什么是我？我觉得神月才要一路小心呢，”冲神月眨眨眼，幸村的微笑稍稍带点暧昧，“那么我先走了，神月和国三生的手冢君，下次见吧。”
转过身，他的微笑掺进了一丝淡淡的遗憾，却又很快融化在温柔的笑靥中再也无法被看到。
看着幸村融入灿烂夕阳中的背影，神月不由自主地向他离开地方向深深鞠躬。
沉默横亘在剩下的两人之间，浓得好像天边的彩霞，无法化开。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幸村的？”手冢打破了沉默，虽然看不清神月的表情让他稍微有点不心安，但是一成不变的语气还是没有泄露他任何的感情。
神月转过身，发现手冢没有像平时一样配合她的身高低下头，只是刻意地直视幸村离开的方向，镜片还微微反光，连脸也落在阴影里让人无法窥探。
“就是在全国大赛的时候，”强压下心里不太舒服的感觉，神月勉强地去回忆，“就是轮到你比赛的时候，我从树上跳下来……”
“……”手冢忽然低下头看着神月，镇定的语气和之前一样，好像刚才他只是看了一下幸村的背影，“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神月微微挑眉，困惑却不能从手冢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嗯，其实没关系的。手冢君不用送我的。”
手冢没有回答。
神月等了几秒钟，然后淡淡一笑，眉眼弯弯却轻皱眉心。眨眨眼，她只是背起背包转身沿着刚才幸村的方向准备离开。
“你下周还会来的吧？”手冢站在原地，等神月走出几步才忽然开口。
神月从容地迈完后半步，还未放下的马尾优雅地在两人之间划出一条深渊。
夕阳把她的脸映得红红的。
“嗯，我会的，到时候还要请手冢前辈多指教呢。”
手冢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觉得这样的台词应该从神月嘴里说出来。
“那么……咦？”神月停下了脚步，仿佛从来不认识面前这个紧抿着下唇走过自己身边却没有停下、还有继续前行倾向的手冢。
“你……一个人回家可能会遇上……你父亲。”手冢的脚步随着他的话渐渐停下，他的右手有些不自然地扶上肩上的背包带子，声音也稍稍有点底气不足。
最后类似自言自语的话好像在说“我担心”一样。
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被神月影响到了他一向自傲的冷静和理智，这一点有些让他不快，但是，如果在幸村已经离开之后还被拒绝，他会更加不快。
所以现在手冢安静地站在神月前面两三步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被允许与她同行，或者，被她扔在身后然后沉默着走开。
夕阳把他的影子和心情拖得如同那个初三的夏天一样悠长。
神月看着手冢略带歉意的双眼微微皱眉，却又一边微笑起来：“如果那样的话，我今天的运气还真是让人郁闷呢。”
手冢听不出神月的意思，只能仔细地看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好像又回到了赛场上注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然后，他会熟悉了解对手的击球方式再制造自己的领域，之后不管是什么对手，他都一定要牢牢地把握在掌心。
只见到她柳眉微蹙。落满了夕阳的黑色眼睛里仍然难掩星光灿烂。视线不在自己这里。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她的犹豫诅咒成雕像。
然后，她释然地一笑，向他大大地鞠了一躬。
仿佛受到世界上最有效的魔法解除诅咒，他从一尊夕阳下的雕像重新变回了那个网球王子殿下。
他眉眼稍沉很快跟上她的“小跳步”，心中却是一阵轻松。至少，现在，他还能与她同行。
如此的患得患失……稍微有点不像自己了。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到车站吧～手冢君肯送我回去我已经很高兴了。”神月眉角弯弯，快乐得就像加了餐的小狗。
手冢微微点头，幅度却小得让人难以察觉。他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
他从没有想到这个女孩的快乐竟然只要这样就可以满到溢出。
她应该非常明白，就算……就算她再任性一些，身边的人也会很乐意满足她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心愿。
“那么，手冢君也早些回去……”神月看着比平时更加沉默的手冢只能截下了想要说的话，“现在真的很晚了……”她很明白，手冢虽然是话很少的人，却也不是无礼的人。
如果他保持沉默，是不是说明……自己果然还是给别人添了麻烦了吧？
收声，神月无奈地耸了耸肩，视线习惯性地飘到了手冢身后的告示牌上。
还是沉默，两个人忽然有了和对方并不处在同一世界的错觉。
“我说过要送你回家。”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严肃没，手冢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在外套的口袋里握成拳，然后又松开。
神月眉眼间淡淡的失落很快变成惊喜。
所以手冢才舒了一口气微微闭眼，好像要把她的一颦一笑记录在无法消除的底片上。漂亮的凤眼再睁开时仿佛还带上了一丝笑意。
“那真是谢谢了，”神月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然后站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言自语的低喃也没有逃过手冢的耳朵，“……已经好久没有人陪我一起回家了呢。”
装作没有听到后半句，手冢点点头，自顾自地握住神月的手。感觉到她的僵硬和挣扎，他只是轻声解释：“车站人多，小心走散。”
她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就算现在是在暖气开到电力公司都会有意见的地铁站里，细细的手指还是跟钢笔的温度没有区别。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以自己的手尽可能地温暖她的手，确切一点说，护着她的手指和手背。
神月乖乖地跟在手冢后面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寻找正确方向的地铁。她的视线没有看向前面的手冢，只是愣愣地凝视他和她以握球拍方式握在一起的手。
意外温暖的手心宽大而且干燥，有些笨拙地以握球拍的方式握着自己的手指。她能感觉到刺痛到麻木的皮肤一点点柔软起来，就像心中某个部分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软化一样。
混乱的心情与地铁站的人流一样颠簸，却只有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稳稳地不受任何影响。
“你应该戴手套。”手冢突然出声打断了神月的心思。
“为什么？手冢君你不是也没有戴吗？”神月被问得措手不及，踉踉跄跄地跟着手冢被挤进地铁。
地铁入口的红色灯光闪烁起来，快要出发的信号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手冢看向地铁玻璃上的广告，意外地把声音含在喉咙里，回答得并不清晰。刺耳的铃声也让相邻的两人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可是就算这样，神月还是听得很清楚。
她看着手冢在玻璃上的倒影不自然地闭上眼扬起嘴角。
他说……“我不怕冷……而且，戴了手套也不能再……”
“那么，就送到这里吧，”神月眯起双眼笑得很高兴，“现在真的很晚了。今天谢谢手冢君了。”
“……你带伞了吗？”抬眼望了一下地铁站的出口处，手冢波澜不惊地发问。
“天气预报不是说是晴天吗？！”神月惊讶得跳了起来，把手冢吓得够呛。
“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吗？”手冢微微皱眉，“我陪你去。”
“啊，不，没什么……”神月退后半步看着自己的脚尖，“那么，就这样了，下周见吧。”然后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跑开了。
“神月……”手冢轻轻推了一下眼镜，把淡淡的疑惑和担忧深深隐藏起来。
然后他拿出手机走到比较安静的地方按下一串号码：“父亲，是我……要送朋友回家，所以稍微晚一些回家……对，您和母亲先吃吧，不用等我了……是，再见。”
走到门外撑开伞，他忽然发现雨真的不小。不一会儿雨水就顺着伞沿滑落成一片珠帘。
微微皱眉，手冢拉了拉背包的带子走进雨幕。
雨水打落在头上、身上，然后顺着额角带着自己的些许温度淌到嘴边。也有一些直接落进眼睛里，让自己的眼睛酸涩得无法睁开。
神月却只是抬起已经湿透的衣袖随便抹了一下就继续逆着避雨的、撑伞的、惊讶的人流向什么地方冲去。
“马上……马上就到了。”安慰自己一样喃喃自语，她一手护着头一手扶着身后的背包，飞快地穿过人群里的缝隙。
“……”神月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然后深呼吸几次平定了气息之后才走上前。
瓦片屋檐下雨水如柱般倾泻而下。正好把外面的世界与屋檐下的人隔开。
一切的喧嚣与车水马龙一起与等候的人无关。
她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扶着拐杖站着那里。
大雨在她面前仿佛不存在。因为她的视线落到了闯入她的世界的人身上。
塑料口袋因为摩擦而“嘻唰”作响，神月熟练地从背包的侧面掏出一把被塑料口袋仔细包好的伞。另一边的口袋露出一小截塑料袋，她只是稍稍整理一下就塞了回去——球拍也用塑料袋裹好了。
“师傅，抱歉，我今天打网球回来晚了，下次借您的时候……下次一定不会了。”她咬了咬下唇就匆匆忙忙撑开伞骨解释原因，生怕面前微笑的人下一秒就会转身离去。
撑起的红色伞面割断了屋檐下的雨帘，继屋檐之后又创造出一片祥和安宁无人能够打扰的世界。
神月向师傅伸出不撑伞的手，却很快收了回去，湿淋淋的手在身上可能还干着的外套上抹了几下，然后才轻轻地挽起师傅的手臂：“师傅，我们回家吧。”
“泪儿，你淋雨了。”师傅并没有站在原地，而是一边与神月放慢了步子慢慢走进雨里，一边微笑着摸了摸神月已经湿透的头发，“稍微晚一点也……”
“师傅……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晚到了……”神月的脸色因为师傅的话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师傅只能无奈地微笑，不再关于这个话题说什么：“那么，泪儿今天晚上想要喝什么样的药膳？这个淋了雨很容易着凉。”
“没关系的，我的身体很好，完全不用担心，”神月见到师傅不再追究，心情终于晴朗了一点点，还特意重复一遍，“嗯，完全不用担心的。”
师傅微微点头：“那么，还是喝以前的金银花汤好了。”
“好耶~”神月这才完全放下心，久违的微笑也重新浮上面颊，“师傅的药膳汤最好喝了~”
师傅的微笑里多了一丝疼爱。
是的，神月还是那个痛恨迟到、容易自责、有点狡猾却又单纯简单的小女孩。十年以来一直是。
十年前，她被她的父亲送到自己这里。本来以为父亲走之后她会怎样哭闹，她却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沙发上，黑宝石一般晶莹深邃的眼睛失神地望着地板，一句话也不说。
在自己的照顾下，她一天天对自己亲昵起来，也渐渐喜欢上了粘着自己。可是一个小女孩怎么可以一直守着一个半瞎的老太婆？所以才终于狠下心带她去看网球，希望能够让她走进人群。
这个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下雨就不打伞飞奔过来接自己。
“傻孩子，师傅今天带伞了。”师傅忍不住拍了拍神月的长发。
“嗯，我也带了。”神月认真地点点头，“但是打球出了太多汗了。”
师傅惊讶地看向神月，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不想这个孩子离开自己了：“那么，下次泪儿也来接师傅吧。”
“太好了~”神月兴奋得向师傅那里蹭了蹭，忽然想起自己浑身都湿着，才后知后觉地退后一点点，“对不起，我忘记我已经淋湿了……”
“小傻瓜。”师傅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说漏嘴了吧？”
“啊……还是师傅厉害呀~”神月不好意思地看向路边，“不过下次真的不会再迟到了……”
“没关系的，就算泪儿稍微迟到一点，我也不会离开的。”师傅轻轻握起神月冰凉的手。
“……嗯！”神月也紧紧地握住师傅的手。
看起来自己多事了。手冢撑着一把白色的伞站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下。
他匆忙地追出去，好不容易才追上在人群中滑溜得好像泥鳅的神月。然后他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她们身后。
所以一切他都听到了。
神月还是和当初一样不爱惜自己。
可是师傅并不可能是她和父亲之间成为禁忌的母亲。
她却用跟之前与自己握手完全不一样的方式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甚至为一点点的迟到紧张到连连道歉。
……或者……她只是不想再失去……
他只是安静地盯着对面的红伞。不想出声去打搅——那是神月的心里没有人有资格打扰的世界。
他有点嫉妒，但是却又无奈。
是她的前辈，是她的网球同好，是她的……朋友。
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伞柄，他开始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安。
只是……朋友吗？只是因为她是那样地渴望温暖，所以只是朋友就如此地信任自己……
有点惊讶的声音打断了他忽然乱成一团麻线的心情：“手冢君，你怎么在这里？迷路了吗？”
“我只是……”他微微低下头，却发现之前远在对面的红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在回家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