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风》栖碧宫主

2、之一

　　之一 飞雪舞清音

　　轻歌曼舞，暖香四溢。流萤软语，千娇万艳。
　　京城第一楼，谪仙居。

　　乍暖还寒的初春，薄薄地下了一夜细雪。正是踏青出游的光景，却没由来地阴沉下来。
　　慕容秋白掀开锦帘，打量了一下冷清的街道。眉头刚刚一簇，便被身边的小童看出了端倪。那小童不过十三四岁大小，却生的七窍玲珑，不等主子发话，便出了马车。
　　驾车的，是个三十上下的壮丁，穿着滚着兔毛的棉袄，抽着车里雇主儿舍的茗烟儿。见那伶俐小童出来，连忙招呼：“小哥儿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别冻坏了哥儿的小脸。”
　　小童羞赧一笑，“这鬼天气，莫不是欺负我们江南来的客商，好不容易赶到京城，却是这般光景。”说着，凑到驾车的耳边，“爷不高兴，兴许是这天气闹的。若是能有个喝几杯暖酒的清静地界，爷高兴了，必定多与你几个闲钱。”
　　驾车的立即会意，“小哥儿放心，这京城虽大，可有的是能保爷高兴的地方。不过看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是看不上那低俗之地的。”
　　小童何等精明，立刻从袖口掏出一锭碎银子，塞进那人前襟。
　　驾车的一抱拳，“您请好吧！”

　　谪仙居。
　　慕容秋白走出马车，一抬头便看到这三个字。他心里一动，好清雅的名字，竟有些烟雨之味。小童在一边看的仔细，知道爷心里中意，便撑开布伞，引了路。
　　临着步道的是一行花砖错落而砌的小路，两边密密地种了翠竹，想是店家有心，觅得了珍奇异种，竟在这清冷节气也不见枯黄，倒也不那般翠绿，而是透出一股墨色，分外脱俗。走过花砖小路，便是一座坊门，上面黑匾金字，正是刚刚慕容秋白见到的，字体清隽却也狂纵的三个大字，谪仙居。
　　进了坊门，不料里面别有洞天。入眼的便是一片湖水和近处的一座楼台，上下两层，只听得里面声乐袅袅，好不热闹。楼台临湖一侧引出一座浮桥，修成了长廊模样，一直延伸到湖对面的几座亭台。
　　慕容秋白心里一怔，纵是以园林别致清雅闻名的江南，怕是也找不出这样入画般的景致。
　　正当口，一个曼妙女子撑着伞从楼台出来，走向门口伫立的二人。
　　慕容秋白又是一愣，莫非此处竟是烟花之地。

　　“客官可是第一次来？”女子走进了，放下伞，露出一张清秀素颜。
　　“正是，爷是从江南来京城做生意的。不抵寒气，特来讨杯热酒暖胃。”小童心中也有些摸不清门路，只道那女子绝非坊间流传的那般艳俗媚气，便接下话，只看对方如何反映。
　　女子浅浅一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慕容秋白的衣着穿戴，心中已然明白八九分。
　　“客官无需担心，谪仙居虽不自诩清高之虚名，但也绝非三教九流之地。还请客官但随奴家进去一见便知。”
　　慕容秋白点头行礼，“有劳姑娘。”

　　走进了楼台，慕容秋白才恍然。大厅里丝竹声声，却俨然是一处酒肆。宾客多是三五成群，其中也不乏女客。心下一愧，果然京城不是寻常之地。自己走南闯北十几年，如此雅致的酒楼，竟然是头一遭见到。
　　方才引路的女子抿嘴一笑，“客官受惊了，只是这里的主人生性爱弄这些个花哨的玩意儿，又偏是风流性子，放着那些粗壮能干的伙计不使，偏让我们这些姑娘家招呼客人。也难怪客官会错意。”
　　“姑娘见笑了，我们这些生意人哪里懂得这般风情，倒折煞了店家的一番心思。”慕容秋白说得真切，那女子却只当是说笑，引着二人坐到临湖的雅致座位。
　　“客官先歇歇，柳儿这就去端茶。”

　　走进才发觉，这楼台设计得别有深意。屋内不见暖炉，热气却从长靴传来。相必是学那塞外苦寒之地的做法，将地板下留出空间，引入热气。一来让室内温度均匀，二来也美观整齐，省却了烟尘的麻烦。而且临湖一侧的窗户此时全部打开，竟丝毫不觉凉意，可见设计者的独出心裁。
　　慕容秋白脱下雪貂大裘，小童在后面刚一接，就被在一旁候着的几位姑娘接了去，用薰香的帕子抖去了雪水，挂在了一旁的檀香木架子上。
　　不一会儿，柳儿端了茶过来。青瓷镶金的茶壶，配上同色的扣杯，再加上一叠梅干。
　　“爷必是有惯常用的茶点，只是柳儿见客官第一次来这谪仙居，便自作了主张，请客官尝尝咱们自己做的茶点。这茶，便是主人亲手所制，一年不过才出十几斤。”
　　慕容秋白点点头，心里感叹这女子的机灵老练，虽然年纪轻轻，必是阅人无数，一见自己的行头打扮，就如此殷勤。
　　掀开扣碗，清香四溢。
　　“好茶！”慕容秋白赞了一句，“还要麻烦柳儿姑娘随便选几样小菜，一壶热酒。”
　　“是。”柳儿一躬身，“这位小哥儿伺候爷一天，想必也累了，爷也图个清静，就让奴家带他去后头，专有个单僻出来的小院好歹囫囵吃上几口热食。”
　　“去吧。”慕容秋白一挥手，“机灵点，莫与人麻烦。”
　　“是。”

　　不一会儿，几道别致的小菜和一壶热酒上了桌。慕容秋白心下大阅，对着窗外满天飞雪自斟自饮起来。

　　这时，大厅正中原本演奏丝竹器乐的几名女子收了音。周围的宾客也一下子停止交谈，一时间整个大厅异常静谧。
　　慕容秋白不知个中玄机，也放下酒杯。
　　柳儿见状，立刻走过来，压低声音，凑在慕容秋白耳边。
　　“爷见笑了，我家主人还有个怪嗜好，就是爱琴如痴。又唯恐天下不知，总爱在宾客面前显弄。爷今日算是来巧了，正赶上主人兴高。若是哪里冒犯了爷，还请多多海涵。”
　　“不敢不敢。”慕容秋白本想继续客气几句，却被悠然而起的琴声打住。

　　似是从二楼传来，有些听不真切，慕容秋白屏住了气息，不敢稍有错神。直至一曲终了，他还未从琴声中还神。
　　直到厅中丝竹又起，他才猛然醒悟。喝下一口热酒，压住有些慌乱的心跳。
　　怎么回事？慕容秋白试图理清头绪，自己虽然不好这等闲情逸致，却也大江南北闯荡了这些年头，什么没见识过，什么没经历过。方才，竟然被一曲琴音震慑得不能自已。
　　心头一紧，慕容秋白左右看了看，宾客们大都神态自若，毫无异常。
　　饮尽杯中残酒，慕容秋白叫来一位侯召的女子。
　　“在下有些过饮了，不知可否去湖边解解酒气。”
　　“客官请便。”女子羞答答的行了个礼，引慕容秋白从角落的一扇明月门出了大厅。

　　四下看看，屋外不见人影。慕容秋白一横心，脚下轻轻一跺，跃上二楼。

　　“是谁？”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