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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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当时正站在淑景殿前，而郭嘉则站在淑景门前，与鹿鸣刚好相差了一道门①，仅仅是一道门而已，但鹿鸣却不敢上前，心中有太多的忧虑，因而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郭嘉，而后敛衽深拜。
郭嘉当日穿着淡黄筒细布广袖直裾深衣，头戴漆冠，看上去眸如点漆、面如冠玉，真是芝兰玉树，又似松生空谷。他看到鹿鸣，唇边微微有些笑意，但笑意未散就又看到鹿鸣深拜，这是告别么？还是疏远？他也只能一揖而去。
鹿鸣直起身的时候，郭嘉已经离开了，只是在门槛上仿佛用石头压着一块白布，她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才上前悄悄地捡起来，也不管是什么，小心翼翼地迅速塞到袖子里。其实鹿鸣并不需要这么小心，毕竟郭嘉敢来自然也是得到允许的，明面的可能没有，但私底下的默许肯定是有的。当然了被人抓到也不是好看的事。
回到屋内，她关好门户后才拿出那块布，原来是一张手绢，上面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而字下面的绣花还是鹿鸣绣的，看到这鹿鸣脸一红，不知道自己遗留了多少女红在郭嘉那里，但总不能去把它们都讨回来，实际上鹿鸣自己心底里也是不想讨回来的，就当留个念想也好，想到这她不由得又捧着那帕子红了脸。
良久，她才打叠心思去看这写了些什么：“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扎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鹿鸣想起刚才与郭嘉相对无言的情景，确实是“不得语”呀，但这又有什么好怨的呢？她到底没有那个胆量答应成为郭嘉的正妻，奴婢出身的有几个能够站稳正妻的位置，卫子夫那且不说，但就算霍光再宠爱霍显，最好她也还是妾。鹿鸣侧过头去，避免泪水滴在帕子上，想要把它收起来，但又不舍得，对着它发了好一阵子的呆，才想着不如看完了再作打算。
她看下去，看到“今当远离，卿宜珍重，努力加餐，勿以弃捐为念。②”看到这里，她就再也忍不住，泪如滚珠一般，将脸埋在被子里默默抽泣，虽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但却是“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鹿鸣恨这样的身世，也恨这样的世道，但却无能为力，只能通过哭泣来发泄。这个世道对于男子尚可，但对于女子，特别是她这样的乱世桃花，如果她没有一点本事，恐怕就会沦为玩物，而现在她应该高兴自己用存身之技，这样子她对素艳的怨恨倒是稍稍平复了些。
等到她擦干泪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忽然间想起好像她快要出门了。她收起摊在枕上的那条写满了字的帕子，而后就打开窗户，准备趁着日头还好，做些针线，出门时再分送给众人。一针一针地又绣起了熟悉的藤萝花纹，只是心境却不似旧时，当初她想起藤萝花，还是出于对自己的衣服过于朴素不够鲜亮的不满，而现在好像不需要了，她低头看看自己家常的天青色广袖交领上襦与鹅黄下裙，都是极轻薄贵重的料子，只是当初好像没有现在这么的惶恐不安，这神仙之事毕竟原来离她太远了，何况她遇到的这个还不大像真正仙风道骨，不问世事的神仙。鹿鸣这样想着，又叹了口气，罢了，这与我何干？迟些我就下山去了，只是不知道是否应该也送些什么与郭嘉。按着他们的交情，这也是应该的，不仅仅是送东西，她还应该去给自己的旧主叩个头，但二人相见着实尴尬的很，而且大抵素艳也不会愿意让自己见他罢，实际上她自己也不想；如果她又送针线过去，未免就有些牵扯不清，这女孩子的针线毕竟不是普通事物。她最后想了想，想起了前世看到过的大展宏图的画，不如就这样绣一副屏风吧。
她算了算时间，如果只是小巧的枕屏③的话应该是够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把这镶到屏风里，不过应该可以试试用炼器的法子。这样想着，她反而精神了些，先在纸上画出图来，虽然她没有学过丹青，但是学刺绣就一定要学描花样子，因而这图虽然画的有些匠气，但倒也看得出来是鹰。画好图之后，她抬起头看到外面几乎完全黑下去了，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么，岭南夏天的白日比不上颍川那里的那么长，但却亮堂很多。
她放下图，看着沉下去的太阳发了一会儿呆，便歇下了。接下来几日，她都在屋里赶着这绣屏，到了它完工之时，鹿鸣看了它好久，方才镶在黄杨木的枕屏上。这时她方才想起她不知道如何把这送出去，交给素艳？怎么可能？交给孝惠？那就更不可能了？想到这，她不由得踌躇，这竟然成了极其棘手的物事？留在这里么？到时候肯定会被发现的，那时候会被传出什么话来可就难说了。但毁了，她又舍不得。算了先放下罢，她这样想着，便去做打算送给其他人的针线。
等到做给其他人的针线都做好之后，鹿鸣对着屋子里的那个枕屏彻底没辙了，送出去不行，留下来不行，而毁掉又不愿意。这可如何是好本是一番好意怎么就成了烫手山芋呢？鹿鸣很是郁闷了一番，最后临走时，她就像掩耳盗铃那样将这枕屏塞到被子下面，算是眼不见心不烦罢。
却说鹿鸣走前，禺城道中与她相熟的人各各有赠，而孝惠更不必说了，用她的一个荷包施法，竟将须弥芥子之术炼制在上了，也就是说这荷包成了俗称空间袋，里面放了个人的赠礼与素艳赐下的盘缠。素艳在钱财上甚是大方，直接就开了库让她自己选，后来还嫌她挑的太少，给她添了一盒子珍珠，一盒子梅花金锭还有各式药材。
鹿鸣走时不过是七月，岭南的七月还是酷暑，热得厉害，这满山的树竟有好些叶子被炎炎夏日晒得枯黄了些，一阵风吹过，遍地黄蝴蝶，竟有几分萧瑟，鹿鸣出山门时看到那只大鳖正懒懒地在岸上晒太阳，看到鹿鸣来了，也只是睁眼稍稍看了看，随后便又睡过去了。鹿鸣回头看着送别的孝惠，跪下很叩了几个头，方才转身离开。
这次鹿鸣从山门处看下去，阶梯不过是铺了几百级，之后的就都是山路，直上直下，看来甚是陡峭，鹿鸣不由得吸了口气，这山真是高峻，下山怕也艰难的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鹿鸣正叹行路难之时。郭嘉正站在前洞明光洞最高之处瑶枢阁上看着山门外鹿鸣小小的身影。这时素艳走来，笑道：“她倒还念旧，给你留了个屏风。”
郭嘉脸微微一红，而后迅速恢复正常，侧过身子向素艳行礼道：“老师到了。”
“其实你若要挽留她，恐怕她也是会留下的。”
“老师说笑了，在这儿谁都知道她曾是郭家的奴婢，但在山下过上几年，情随事迁，那就不一定了。”
“你不怕么？”
“她好歹也是老师门下的弟子，不是么？”
“倘若她遇上张角，那我也没法子。”
“老师又开玩笑了，王明府还在禺城里了。”
“那么若果她攀高枝儿呢？”
“不会的，她若舍我，复能与谁？”郭嘉说到这个，有些神采飞扬，但随即又黯然下来“她下去走走也是好的，我也怕我自己最终还是把她看轻了。”
“你倒是怜香惜玉的，那你就不会想么？”
“自然是会的，那就现在多看几眼，老师见谅。”郭嘉说着，重新看向山门外。
素艳讨了个没趣，也就走了，下去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差些崴了脚。楼上郭嘉听到这轻微的响动，微微笑了，恐怕日后的日子应该安稳些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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