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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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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始终放不心来,她命人轮流去那里守着回报。琢玉看着她分配,笑道:“到底是鹿鸣姐姐用心,我是再想不到的。”这话不禁让鹿鸣羞红了脸。
当日掌灯时分,鹿鸣听说郭大郎那里已是很不好了,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不过是用诸如四逆汤那样回阳救逆的重剂来吊着命罢了。她赶忙叫醒了因看书累了而歇着的琢玉,迅速与他穿戴好,打发他往孺人那边去。
琢玉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点呆呆的,向鹿鸣说道:“鹿鸣呀,先前不是说耶耶已经吃了药,不久就会好的吗?怎么忽然间到了这样的境地?”
鹿鸣听了不由得涨红了脸,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说:“大郎那边还等着小郎君了。”
琢玉仿佛反应过来了说道:“也对,你又不是学医的,问你也白问,走吧。”
鹿鸣跟在后面,低着头,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她恨呀,恨自己的懦弱,但内心总是忍不住为自己开脱,反正我说了也没人相信,何苦说呢?只不过心里的不安与愧疚还是一层一层地泛上来了,折腾得鹿鸣心绪不宁。
到了郭大郎那里,琢玉自然一下子就冲到郭大郎的病榻前。而鹿鸣则看到了不知道哪里请来的一个巫祝在跳大神。她围着一条兽皮裙子,手里拿着个穿了铃铛的蛇皮鼓在跳单足舞,一边跳一边含含糊糊地嘟囔着什么。鹿鸣一时好奇,靠近去细细一听,听到她在嘟囔着:“东找东方朔,西找西方朔。南找南方朔,北找北方朔。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鹿鸣听到捂着嘴,低着头悄悄地退回了丫鬟的队伍里,这真是有趣的民俗,估计可以申请世界非物质遗产名录了,但她看看病榻上的郭大郎,不由得想到,这怎么可能治得好病呀?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丫鬟领着一个道士从外面进来。鹿鸣看到他头上扎着黄巾,不由得警惕,又是太平道?怎么到处都有他们的踪迹呀?但见那个道士上前向孺人打了个闻讯道:“孺人安好,贫道闻讯了。”
孺人看到他进来一下子就站起来道:“仙师怎么忽然来了?”
那个道士捋了捋胡子说:“贫道原来在终南山静诵黄庭,参悟道法,但偶尔心念一转,掐指一算,得知郭家大郎应有此厄。平儿孺人崇道,因此太平仙师命我来解了此厄。”
孺人听了起来,又是千恩万谢地说了许多。而在下面跪着的鹿鸣则在想,你怎么不去排查一下谁把这消息泄露出去了,还传到这样无关的人耳里?无论鹿鸣怎么腹诽,孺人还是万分喜悦地请太平道的仙师来做法。
那道人笑道:“做法倒是不必了,贫道这有一道灵符,用水一泡便可。”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纸出来,又道:“烦请哪位姐姐取一盏净水来。”
这时原本跪在榻前垂泪,现在却两目炯炯地看着那个道士的琢玉开言道:“既然是治病要用,还是不要假手于人好,我去吧。”孺人听了摸了摸他的头说:“有你这样一个儿子,你耶耶也该好起来才是。”
鹿鸣自然是跟着琢玉一起去的,咳咳,琢玉还不会打水了,她不跟着去的话,他掉到井里面怎么办?她从厨下取来了一干净的陶碗来让他端着,自己去打水。幸好这个孩子还是挺听话的。
他们打了水回去,鹿鸣装着帮忙,悄悄靠近那个道士,只见那个道士在屋里拖着腿走路,右脚始终在前,左脚始终在后,一手捧着水,一手捏着那道黄符,他捏着黄符在空中做了几个很漂亮的手势,然后把符泡到水里面。
鹿鸣看到他连大拇指都埋进去了,很是恶心了一下,但还是没说什么,接过碗递给琢玉。然后琢玉去喂他父亲喝药。
不过刚刚鹿鸣接药的时候,也用指头点了点那符水,低头嗅了嗅。她趁着人家不注意时舔了舔指头,不由得暗骂道:“你就那么想害人么?这分明也是发汗解表的药呀,若果他刚开始吃了自然无碍,现在还给他发汗,真怕吃不死人呀?”
她在那里想着,踌躇着要不要上前打翻了药,但是想到孺人可能相信巫祝,相信庸医就是不会信她,心里更加犹豫了。鹿鸣再一次觉得自己伪善而且懦弱,幸好不是穿到革命先辈身上,不然我肯定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她很想控制着自己胡思乱想就是不要看上面,不然的话,她的良心一定会把她折磨疯掉的。
但是她到底还是不忍,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琢玉那个小小的孩子小心严肃地给他父亲喂药,大概心里还祈祷着他父亲会好起来。她觉得自己心里的羞愧快要把自己烧死了,最后她到底还是撑不过去了,眼前一黑,晕倒在那里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她看到自己身旁放着白色的孝服,听到外面一片哭声知道郭家大郎到底还是撑不过去世了。她爬起来迅速地穿好衣服,发现自己是睡在了孺人这里了,心里奇怪,但想了想也能够理解了。孺人的丈夫才刚刚去世,大概她害怕鹿鸣也患了伤寒重症,怎么敢让她回去自己儿子那里呢?
幸而鹿鸣只不过是因为焦虑与疲惫而晕倒过去,倒也不是得病了。她看了看天色,估计现在琢玉正在守灵吧,便去求见孺人。孺人从医生那里得知鹿鸣乃是累得晕过去的,心里也很赞赏,因此在如此悲伤之际还是很和颜悦色地夸了鹿鸣几句,然后就让她去郭大郎灵前叩头,陪着琢玉一起守灵。
可怜琢玉脸色苍白,丧神少气,两眼通红的,还要跪在棺材前哭灵。鹿鸣见此怕他熬不过去,悄悄地用搀了薄荷叶的温水轮流地拧了几条手帕子给他敷脸,好歹舒服些。
靠着鹿鸣的手帕子,琢玉好歹撑过了守灵的那几天,但到底撑不过去了,刚一出门就晕过去了。
可怜这个孩子平时身体虚弱,守灵那几天劳神过度,积哀伤身,且饮食也只有凉开水与白水煮豆子,里面别说油了,连盐都没有。琢玉素日娇生惯养,如何受的这般苦楚,这不一下子就倒下了。
这郭家唯一的男丁一倒下,孺人倒是当机立断吩咐道:“会认字的都来给我写帖子与诸位先生去,管事的把事情先管好来。没事的都回屋子里去。”
鹿鸣很不幸就是会认字的其中之一,她把琢玉送回房间安置好之后只好到孺人那里去净手准备写帖子,让孺人看到后又让她回去照顾她的宝贝儿子了。
鹿鸣回去时,看到琢玉穿着中单坐在榻上看书,过去向他说道:“才好些儿,怎么又用起功来了?小郎君还是好好歇着吧。”
琢玉闻言抬头,黑亮的眸子看了看她,答道“鹿鸣,你也知道现在耶耶去了,就只有我与娘娘孤儿寡母,我总得有些本事,不让人拿捏了去才行,怎么敢歇?”说罢又看起书来了。
鹿鸣听到这样的话也不好说什么,恰好前儿孺人为了给大郎治病,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一支人参来,送到这里来给琢玉煮汤补身子。她便切了些参片,和上桂圆、红枣等物泡水,泡好后用个小案端着向琢玉道:“小郎君还是收拾好了出来喝汤的好,不要洒了被子和书。”(汉朝人把热水都叫汤)
琢玉听了也就放下书出来了。鹿鸣见了赶忙放下小案,给他披上衣服,又劝他说:“小郎君用功自然是应该的,不过今日家里诸事慌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小郎君出去见客撑场面了。既如此,小郎君还是多歇着好。”
“见客么?”琢玉听了沉吟道:“以前耶耶带我出去应酬,我总是不用心,现在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样说着,他的眼泪又出来了。
鹿鸣看着,心里更不好受,忍不住也带泪道:“这样子,小郎君更要保重了,大郎在泉下还盼着小郎君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了。”
这话更是引出琢玉的哀意,一时相对无语流泪。
因为琢玉的病,鹿鸣也就没机会也没心情去看古代丧礼,除了陪琢玉到外面叩头哭灵外只是闭了院门安心过日。
过了百日后,琢玉更是向孺人提出在郭大郎墓前结庐守孝三年,这差点没把孺人惊吓的晕了过去。不过为父守孝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孺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吩咐琢玉多多回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