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白三千

1、全文

　　01入梦

　　她斜倚在树干上，好梦正酣，额头光洁，卷睫轻掩，凤眼狭长，不点而朱的樱唇，身着粉色的衣衫，大朵的荷花绽放的绚烂，荷花的花蜜，该是甜美的吧，可是，霓裳一次也没有尝过。
　　“笨蛋，那不是真花！”
　　可是，已然晚了，霓裳已经冲向女子衣裙上的绣花。
　　她心想着，这下可好，非得撞断翅膀不可了！
　　可是，疼痛的感觉久久不曾袭来，她紧紧闭着的双眼，倏然间睁开。
　　“霓裳，你在这里睡着，会着凉的！”
　　眼前的男子，温润如玉，一脸暖洋洋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在……看着她？
　　“霓裳，你怎么了？莫不是睡傻了？”
　　男子轻笑着将手抚上她的额头，掌心传来的热度直达她的心底。
　　“璟……华……”
　　艰难的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男子的脸上才重新恢复明朗的笑容。
　　“快起来，我们回去吧。”
　　他牵着她的手，温柔地替她拂去头上的一片叶，轻轻刮了她的鼻子：“走了。”
　　霓裳几乎石化，怎么，她，竟然成了人？
　　掌心传来的温度是热的，她伸出手，阳光照耀下，五指纤长，白皙柔软，她摸摸自己的脸颊，柔柔的，软软的，轻轻一掐，丝丝痛意传遍全身。
　　这真的是她的脸！
　　再看向牵着她的锦袍男子，她不由得羞红了脸。
　　她认识他，挣脱蝶茧的瞬间，她见到的，就是这张脸。
　　那瞬间，只要回忆起来，她的骨头还会传来隐隐的痛意，她绝对不会愿意再次经历，那样狭窄的甬道，根本就出不去！可是，她不想永远被困在那方小小的天地，更加不想，像一只丑陋的灰蛾那样生存！
　　就在她几乎都要放弃挣扎，甘心成为飞蛾的瞬间，一个清亮的嗓音响起。
　　“霓裳，看啊，这里有一只蝴蝶，她就要破涌而出了！”
　　女子的嗓音透着一丝惋惜：“可是，她好像卡在里面出不来了呢。”
　　那个清亮的嗓音又响起：“凤凰涅槃，蝴蝶破蛹，只有经历这极致的痛，才能拥有美丽。”
　　女子有些惊喜：“璟华哥哥，你看，她出来了！”
　　迎上两张笑脸，她痛到几欲死去，在昏迷前的一瞬间，她记住了他的名字，璟华。
　　上天可是怜她？
　　她紧紧握住那双温暖的手，生怕他会消失一样。
　　“傻丫头，怎么握得这样紧？”
　　“怕。”
　　她且怯懦弱地吐出一个字，说话，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不习惯。
　　“怕什么？”
　　“怕……你走。”
　　璟华伸出手指，在霓裳的眼前晃了晃，有些紧张：“霓裳，莫不是生病了？”
　　“没，没有。”
　　他的神色稍稍有些松动，然而依旧有些紧张：“那也要回去请个大夫看看才好啊。”
　　霓裳的眼眶，忽而红了，她从来没有尝过，这样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02醉梦

　　有璟华陪伴的日子，好似神仙般快活，短短三个月，她就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和她同名的女子，霓裳。
　　“霓裳，我从不知道，你跳舞竟然跳的这样好看。”
　　她一个漂亮的旋转，便溜到他眼前，笑得眉眼弯弯：“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他不知道，就在她要放弃破茧的时候，就是他，给予了她无限的力量。
　　他不知道，只因为那一句凤凰涅槃，她拼尽全身力气，只为见他一面。
　　“霓裳，霓裳。”他反复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答应着，没答应一次，笑意便加深一番。
　　和他在一起的这三个月，她学会了很多，包括怎样吃饭，怎样写字，甚至包括，怎样……笑。
　　她极其聪慧，只需他稍加指点，便了如指掌。
　　“我觉得，你比从前，欢乐了许多。”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她如瀑的长发，轻轻缠绕，用她的发，和他的发，打了一个灵巧的结。从前的霓裳，美丽却没有生机，从前的霓裳，从不会这样对他笑。
　　她眼波流转，忽而一笑：“那是因为，有璟华在。”
　　“坏丫头！”他笑着作势要打她，她一惊，就要躲远，不想，两人缠绕地发丝忽而绷紧，她头皮一痛，尽跌入他的怀中。
　　“霓裳……”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的脸越靠越近，温热的气息暖暖地喷在她的脸上，带着丝丝的酥麻，只觉得，脸都在烧。
　　这是，要做什么？
　　她疑惑地睁大了一对剪水双瞳，睫毛轻轻扫过他的脸庞，他没有教过她，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他的唇离她只有一寸，一只蝴蝶，轻轻停靠上她的鼻尖。
　　璟华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却有些不明所以。
　　“是那只小蝴蝶呢。”璟华伸出手，蝴蝶竟然灵巧地飞上他的掌心。
　　霓裳有些惊愕：“你认识这只蝴蝶？”
　　“当然。”璟华得意地笑笑：“我可是过目不忘，难道你忘了？那日，她正在破茧而出，我们可是守在她的身旁呢。”
　　泪水几乎都要夺眶而出，然而她紧紧握着拳头，嵌入了肉里也不觉得疼。
　　她只想对着天空大喊，他还记得她！他记得那只蝴蝶！那只为他破茧的蝴蝶！
　　“霓裳，你怎么哭了？”
　　他轻轻将蝴蝶送走，抚上她的脸颊。
　　她有些微措，手忙脚乱地擦干净泪水：“只是，只是有些动容，凤凰涅槃，蝴蝶破茧，我只是想起，那日你说的话，而已。”
　　然而璟华却皱起眉头：“霓裳，我喜欢现在的你，欢快灵动，巧笑倩兮，我不愿意，你又回到过去那个总是被悲秋春的样子！”
　　她听话地吸吸鼻子，朝他粲然一笑。
　　“你喜欢怎样的霓裳，那我就做怎样的霓裳！”
　　她的笑容，有种魔力，他的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这真的是他认识十几年的霓裳吗？
　　短短三个月，性情大变，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璟华却只是当做自己胡思乱想，他重新牵起她的手：“霓裳，等你爹这次回来，我便央他，允了我们的婚事！”
　　婚事？
　　这个词她似乎从来没有听过，只是看着璟华如此欣喜的神情，她点点头，轻言道：“好。”
　　只要他喜欢，怎样都好。
　　佳人应允，璟华不由得喜出望外，他抱起她，旋转了几圈，兴奋地呼喊。
　　“成亲之后，我们就可以日日不分离。”
　　“日日不分离？”她的眼神忽而间明亮起来。
　　璟华也是一脸的欣喜：“是的，日日不分离。”

　　03惊梦

　　自从那日遇到那只蝴蝶，霓裳就发现，她时常在她们周围徘徊。
　　“这只蝴蝶，仿佛通灵呢，总是这样跟着我们。”
　　璟华亦发现了这一奇妙的现象，拉着霓裳的手，指着那只蝴蝶。
　　美丽的身体，蓝色的羽翼，轻轻飞舞，就如同舞姿翩跹，霓裳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生得这样美丽。
　　“她也很喜欢璟华呢。”
　　隐隐的，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她知道，这只蝴蝶，出现的着实有些诡异。
　　“傻瓜，蝴蝶的醋你也要吃。”
　　下一刻，所有的不安都抛到了脑后，霓裳的心情大好起来。
　　“璟华，你看，有荷花！”
　　璟华走近，淡淡一笑：“年年都有荷花，这有什么稀奇的，看你那样子，像个从未见过荷花的孩童似的。”
　　她拽着他的衣角，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璟华，我想要那朵荷花。”
　　他终是抵不过她眼底那一抹期待，无奈地摊开手：“好，纵然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得给你摘来。”
　　她眉眼含笑，他如沐春风。
　　当那一朵娇艳欲滴的荷花递到她的手中，一股馥郁的清香扑鼻而来，她第一次闻见，荷花的香气。
　　朱唇轻启，丁香小舌轻探，她想要尝一尝，荷花的花蜜。
　　甜而不腻，全然不似她之前所尝过的花蜜，那样甘甜，尝过一次，便叫人难以忘怀。
　　“霓裳，你在吃荷花么？”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看到霓裳在舔舐花蕊。
　　仿佛什么花，她都要尝一尝。
　　“你要尝一尝么？”她笑着将花朵递到他面前，“璟华，花蜜的味道都很好，但是荷花，却是尤其的香甜。”
　　“又不是蜜蜂，尝那花蜜做什么。”
　　璟华笑着拒绝。
　　霓裳却有些不乐意：“又不是蜜蜂才吃花蜜，蝴蝶也是吃的。”
　　“瞎说。”他点点她的鼻尖：“蝴蝶爱的是花粉，只有蜜蜂，才爱花蜜。”
　　她的双眸，忽而黯淡了下去，原来，他不了解蝴蝶，他不知道，蝴蝶其实，也是吃花蜜的，花粉只是在她们吸食花蜜的时候粘在了身上，随着她们飞到另一朵花上。
　　“璟华，你会爱上一只蝴蝶么？”
　　“嗯？”
　　“会不会？”
　　难得她如此认真的神情，璟华柔声道：“当然不会，人，怎么会爱上蝶。”
　　他温柔的话语却仿若一把刺刀，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歪歪斜斜晃了几步，她似乎，被夏日的骄阳晒得有些晕眩。
　　“霓裳！”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他一脸紧张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或者，是霓裳的名字。

　　04醒梦
　　“笨蛋，那是假花，还往上冲。”
　　霓裳睁开双眼，眼前，竟然是一只和她极为相似的蓝翼蝶。
　　“喂，你不会……是撞傻了吧？”
　　忽而，所有的记忆涌上心头，那时，她撞上了霓裳小姐，便进入了她的体内，变成了她，和璟华三个月朝夕相处，甚至，还谈论了，婚事！
　　尝试着挥舞双臂，却腾空而起。
　　霓裳心底苦笑，原来，她还是一只蝴蝶。
　　挥舞了几下翅膀，熟悉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她有些失落地飞舞着，在看见树下相依偎的一对人儿时，却忘记了前行。
　　粉衣女子紧紧拥着锦袍男子。
　　“璟华哥哥，我梦见，我变成了蝴蝶，你不要我了，你和另一个女子，和我长得一摸一样的女子在一起，你们还要成婚！”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拥抱，璟华咧唇一笑：“傻丫头，我怎么会不要你了，只是一个梦罢了。”
　　“好可怕的一个梦！”
　　男子的手抚上女子如瀑的长发：“霓裳，你莫不是睡傻了？”
　　“璟华哥哥，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一只蝴蝶停靠在花瓣上，忘记了飞行。
　　“我永远，都不会和你分开。”
　　听到男子的保证，粉衣女子才展颜，喜极而泣的模样，果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直到两人牵手相依而去，霓裳忽而察觉，花瓣上，竟然有一滴晶莹的水珠。
　　“情人的眼泪，那可是毒药，你莫要又做傻事。”
　　那只蝴蝶不知何时又飞到了她的身边。
　　“下次，我带你去寻花蜜，可好？”
　　春日的阳光照得她全身暖洋洋的，她看着身边另一只蝶，喃喃地问道：“你是谁？”
　　“我，叫做璟华。”
　　一瞬间，花香四溢，温暖如初。
　　“璟华哥哥，你看，那两只蝴蝶可是伴侣？”
　　“大概，他们是前世的恋人吧。”
　　“璟华哥哥，若是有来生，我也要和你做一对蝴蝶。”
　　“那今生，不如先做夫妻？”
　　……
　　伴随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两个相携而去的影子竟越来越模糊，渐渐，隐没在一片花丛中。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