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三节 花开花谢（补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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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咳咳……”头好重，喉咙也涩涩的，实在不舒服。
“水。”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微微抬起头，澄澈的凉水盛在瓷碗中递至她嘴边，她就着喝了几口。
“什么时候了？”她好像睡了很久。
“天快亮了。”磁性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
好半天，迟钝的脑子才运作起来。“嘎？你……”呀，这个，她的手好像……
视线触及自己的手，顿时双颊浮起两朵红云，红着红到了耳根。眼前浮现的全是他的脸，让她一时忘了要松开手。
原子御失神的看着她忽然绯红的脸，呼吸有些滞住，也未立刻抽回在她手中的另一只手。
“原将军……呃，谢谢你的照顾。”尴尬地放开手，她掀起眼睑，眸子里有着不好意思。
一声“原将军”，让他猛地忆起自己的身份。端着瓷碗的手紧了紧，险些洒出水来。
“娘娘现在觉得如何？”籍着放碗的动作，他撇开视线。
“肚子不痛了。”顿了顿，她问道：“我这是普通的吃坏肚子吗？”一般不会疼成她那个样吧？不过，如果是的话……呜，她的形象……
“……不是。”
“那是？”不是吃坏东西，那会是什么？
“……”中毒。他该这么说的，但想到之后要说的话，令他犹豫起来。
看着他不答话又表情僵硬，千岁眯起眼想了想，小心地猜测道：“该不是给人暗算了吧？”
原子御身子动了动，隔了很久才沉声道：“是。”
吃力地撑起身子，千岁看着他，隐约有了不好的感觉，“知道是谁做的？”她与谁结仇了？究竟是针对她还是……魏全？
“……是。”他迟疑地答。
“那么，抓住了没？”
“没有。”
用力闭了闭眼，她心里有个人影。“告诉我，是谁？”
“……”
“告诉我。”她要听到明确的答案。
自知避不过，原子御吸口气，还是说了，“是云妃。”
答案并没有让千岁感到太惊讶，所以她只是慢慢地放下自己的身子，躺回床上，拉着被褥盖过头顶，缩起双腿，蜷起了身子。很慢，很慢。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的……”是吗，真的是祥云，她不意外，不很意外的。一百多条人命，不是随便说说的，那是她的亲人，是亲人……
听着被褥中断断续续的低喃，原子御似乎看到那张小脸上的痛。
“娘娘……”他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抹去那样的痛？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
“娘娘是否需要再多休息一日？”
“不必，不必了……原本该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早点走吧，早点到达东宛城，她也不想看见自己吧？
“那么，属下去请秦太医过来，再做准备。”他请示。
“好。”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住转过身，“娘娘，属下有一事相问。”
将被子拉下些，千岁看着站在房门口的他，“什么事？”
“小星子，是谁？”
嗄……
*** *** ***
客栈马棚里，原子御牵着千岁皇銮前的两匹马往外走，边走边回想刚才的对话。秦太医说，她的身子还很虚，烧也没有全退，不宜舟车劳顿。
但她坚持按照计划走，硬是不愿意延迟。
而且，她让秦太医告诉大家，是太医误诊了，其实是她自己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在包庇云妃，他知道。
她受了伤害，他感觉到了。
可是，他却看到她在笑，从他带着秦太医进房那一刻起，她一直摆着笑脸。笑着说自己没事了，笑着说给众人添麻烦了。
为什么笑得出来？
还有为什么，看到那样的笑脸，他的心会刺痛？
“报告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属下的禀报打断了他的沉思。
“进去告诉大家，可以上路了。”
片刻后，众人鱼贯而出。千岁由彩蝶和彩衣扶着。在上车前，她停下脚步，挣开两人的扶持，走到素梅身旁，凑近她耳语：“素梅，我们把德妃打晕，同坐一车，好不好？”
听了千岁荒谬的主意，素梅眨了眨水眸，红唇微扬，“好！”反正她早看那女人不顺眼了。
见她答得如此爽快，千岁反倒愣了愣，随即苦笑，“我说笑的。”只是心里逃避，但她不可能真做。
脚跟一转，她往自己的车舆去，身后素梅轻轻道：“别想太多。”祥云的事，让它就这么过去才是最好。
背对着她点了点头，走到车前，登上车。
“师父，祥云。”她笑着打招呼。“嗯？她怎么了？”她指着倒在一边的人问。
“岁儿……”对于千岁的反应，公孙女汝感到有些意外，“她没事，只是被敲晕了。”可能他下手重了些，现在还未醒。
“噢……师父，昨晚过得如何呀，看你一脸疲惫。”千岁努努嘴，笑嘻嘻地问。
“岁儿。”她是不是轻快过了头了？
“嗯？什么？”她笑得益发灿烂。
“别笑了。”她的眼睛根本没在笑。
“怎么了？”不让她笑，她就要哭了。
他摇摇头，拿起身边被她忽略的琴，“练练琴吧。”也许暂时能忘记其他事。
“呀，师父什么时候拿的？它应该在另一辆车里搁着呢。”她捧起琴，无意识地抚摸着琴身。
“我昨晚顺手‘摸’来的，行不行？”从腰间摸出他的玉扇，打开，忽地将扇子伸到千岁面前，用整个扇面挡住她的脸，“还有，我说，别笑了。”看着叫人心疼。
静默。
片刻后，千岁放下手中的琴，缓缓抬起手，从公孙女汝手里接过扇子，依然拿在脸前。
压抑的抽泣声轻轻回荡在车厢中。
公孙女汝默默拿过琴，几个轻挑，拨弄起一曲悠扬。清清润润，如同一泓清泉汩汩细流，淌入心底，洗去沉沉的伤痛污浊。
一曲完，又起一曲。
五六曲之后，千岁那还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响起：“师父，你这样，别人听到一定会奇怪。岁儿的琴技哪有这么好。”
“呵呵，那就赶紧练。”将琴交还给她，他拿回自己的玉扇，重新收拢，放回腰间。
双手抚上琴弦，定下心神，集中注意回想那曲《晚春》的弹奏法，一点一点找回指尖的触感。
乐声中，一旁昏迷的祥云渐渐苏醒。幽幽睁开眼后，猛地想到什么，身子腾地坐直，绷紧地细弱肩膀在看到千岁时，慢慢放松下来，眼神复杂地盯着千岁看了很久，似不甘心，又似松口气般，闭上眼躺回去。
*** *** ***
接下来，一切如同前一日，赶路，加紧赶路。为了能在日落前赶到东宛城。
唯一有差的，大概就是多了两种交相呼应的琴声吧。
两种，没错，是两种。
趁着中午大家用饭时，素梅也取回了自己那把琴。本是出自无意，想着车中无事闷得慌，又让师父稍早那几支曲子带出兴致来，也望着拨弄它几下，却是无心成巧，倒让千岁与她对起曲来了，虽然她只是反复弹着那支《晚春》。
“哼，你倒是会表现，又是贴身照顾，又是教弹琴的。”与她同车的德妃心里极不是滋味，谁让她自己昨日因太累睡死，错过了在皇后娘娘病重时表现的机会呢？再不甘心也只得暗暗饮恨。
素梅丝毫不理她，半合着眼，一副深醉曲中的样子，看得德妃咬牙切齿。
“说起来，皇上似乎也没宠幸过你吧。”神气什么？还不都一样！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后宫这么多嫔妃也不见他宠幸过谁……
素梅嘴角轻撇，看来随意也不屑，那样的嘲讽着实让德妃恼怒，“喂，你笑什么？”这女人算什么？她凭什么这样对自己？她入宫前不过一介青楼女子，只不过运气好些勾搭上了公孙大人的儿子做师父，又靠着那张脸才被选入后宫，她拿什么跟她这个名门闺秀比？！为什么和皇后娘娘相处甚欢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女人跟那个只懂畏缩的罪臣之女？
越想越气，她倏地一抬手，朝着正在抚琴的手挥去。
琴声骤停，琴弦颤动。
气氛瞬间的凝结，素梅悠悠举高自己的右手，看着无名指指尖巍巍然渗出的小滴血珠，嘴边溢出一抹冷笑。
掀起羽睫，狭长的丹凤眼射出寒光，似笑非笑地睐她一眼。只那么一眼，便叫德妃噤了声。
气势完全被震住的德妃挪了挪身，看着素梅又恢复浅笑抚琴的样子，堪堪一身冷汗。刚才有一刹那，她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太可笑了，自己怎么有这样的错觉？
但是……伸手摁了摁太阳穴，偷偷觑了素梅一眼，想了想，她决定还是不要挑衅的好……
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诡秘的气氛却犹存。这一车也变得不好过了。
这回是真正没有人说话，再听到人声时，已经是过了日暮时分，大队顺利在天黑之前抵达了东宛城。
“娘娘，东宛城到了。”车外一名侍卫恭敬地禀报。
短短一句话，让千岁三人都身子紧绷起来。
“到了……”分别的时候。
这一别，还会不会有再见之时？
车子又行了数里，才完全停下。“娘娘，客栈到了。”
深深吸口气，千岁猫着身子向门处移动，经过祥云身边时蓦然顿住，在她和公孙女汝惊诧的表情中忽然狠狠抱住了她，低声道：“再会！”一定会有再会的一天。
祥云颤了颤身，垂在身侧的手犹豫地抬起，定在半空中好一会儿，轻轻地落在千岁手肘的衣袖处，捏着些许布。
千岁没有察觉，放开她时，祥云的手已然拿开了。但面对着祥云的公孙女汝，却是不可能漏看这一幕的。出宫以来，他首次向祥云露出笑意。
“师父，保重。”挥挥手，千岁半个身探出车。
就在步下车之际，耳畔飘过一道久违了的、细弱的嗓音，熟悉的怯怯，蚊鸣般幽幽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千岁没有回头，因为她不能，她必须直直地走向客栈大门。不过候在前方的人们都能看到，此刻的她，唇边的弧线有多上扬。
微微的凉风吹起，柔韧地穿梭在人间，悄悄地卷走不安，送走冬雪的寒气和阴郁。
春至冬隐。
花开花谢，是一轮回。归尘，重生，再归尘，再重生。
再会，那一天会来的。
到时候，或许她已经不再背负魏全女儿之名。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三节 花开花谢（补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