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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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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四周围安安静静的,他转头看了看屋内,能模模糊糊看到对床的虎子裹着被子蜷成一团,他爬起来凑到窗户边,轻轻扒开条缝,往外看,太阳还没有爬上院墙,但是墨兰的天边已经飘着几朵火烧云。天狼下床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回身把手伸到床缝边柔软的被子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两个圆圆大苹果。他把两个苹果兜在怀里,猫着步子绕开桌椅,走到门边,慢慢拉开一条缝,抱着苹果缓缓挤出门去,再把门小心带上。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家伙都还在梦乡里,木桶脸盆堆在墙角跟昨夜睡觉的时候一摸一样,天狼提口气蹑手蹑脚地溜到围墙根,把苹果塞在衣服里,蹬了脚土墩,两手一扒墙头,使把劲翻出院墙,落在了狭窄的巷子里。墙头几只麻雀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飞到对面的屋顶上。
天狼轻轻笑,把苹果从衣服里掏出来,一手一个攥住,七拐八弯地,出了大江胡同,到城里东西向的大道,沿街的店铺都还没有开门,木制的招牌挂在墙头,静静地垂着,屋檐下吊着圆圆的灯笼,灯笼穗在清晨的微风中轻柔摆动。
天狼沿着街道向东看去,远远的尽头是起伏的山林,太阳已经爬出来一些,露出金色的边,一片灿烂,他想白兰一定已经在练剑了,天狼向太阳的方向一直走,走出店铺林立的青石板道,穿过一格一格黄绿相间的田野,钻进郁郁葱葱的茂密山林,一直来到潺潺的溪水边,传来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他才停下来。不远处,白兰正踩着溪水间的石头在练剑,她像往常一样穿着简单的乳白色布衫,衣袖口,裤腿口和腰间都用淡绿色的布条扎紧了束起来,头发脑后挽了个弧形的髻,此时在林间水上腾挪跳跃,修长的手臂将长剑平平刺出,一切显得干净利落又有说不出的娇俏多姿,天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黑黑灰灰斑斑点点的,都是再也洗不掉的痕迹,而且刚刚跑了一路,内里的衣服都汗湿了,不过天狼并不在意,自己是男人嘛,男人是泥巴,汗滴和下土,才有男人味儿。
白兰刚刚练完一套剑法,做了个收势,从石头上一飞身,轻轻巧巧地落在溪水旁的草地上,她细长的身形稳稳站直,淡绿色的布条微微晃动了几下,真好看,天狼想。他想起第一次遇见白兰的时候,那时天更亮一些,太阳的光线照得溪水闪闪发亮,白兰就在阳光的闪烁间飘来飘去,天狼险些以为不小心走进了仙宫圣地。
自不经意遇见白兰起,两个人每天早晨在这里对练剑法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但天狼从未和白兰有过深入交谈,天狼不知道白兰来自哪里,在干什么,有时候也会有些好奇,但白兰话很少,从来没不会谈自己,而现在的状态天狼也并非觉得有何处不好,于是便没有问过。白兰也不曾过问天狼除了名字以外的更多东西,天狼有时候会想想白兰问的话,他该怎么回答。按他向来的习惯,会编一个平淡无奇又细节无比真实的身份家庭给自己,尽管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及其平淡无奇,但他依然不打算说真话。不过面对白兰,他不知为何,有些犹豫如何回答,一直纠结未定。幸好白兰并没有对他进一步了解的兴趣,于是他也不急着做决定该怎样回答。
看白兰走过来,天狼笑迎上前去,留了一步的距离,手里拿着洗干净的苹果伸到白兰面前,轻笑着说:“白兰,吃个苹果吧,你挑一个。左手的大一些,右手的红一些。”
白兰盯着苹果摇摇头说:“现在我不吃。”
“你留着,什么时候吃都行。”
“右手的”
天狼把右手的苹果递上去,左手的收回握在手心里,笑嘻嘻地问“白兰,你什么时候吃苹果?我也留着那时候吃。”
“中午,午饭前吃。”
“那我也午饭吃,我们这叫做,千里共苹果。”天狼笑着说。
白兰在溪边的石头上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天狼知道她要调内力运气休息一小会儿再继续练,就在白兰身后青青的草地上躺下,两只胳膊举起来枕在头下面,眼前是无尽的蓝天白云,微风带过小草温柔摩挲着他的胳膊,溪水在一旁叮咚作响,还有白兰的气息弥散在空气里,天狼心中是一片温暖的空白。这些日子里来,见不到白兰的时候,思念日盛,见着了以后,这样静静躺着已经心满意足。就是这片温暖的空白,比最浓烈的酒更让天狼心醉。
躺了一会儿,天狼说,“白兰,我来讲笑话吧。”
天狼喜爱并且善于逗人发笑,不过从来没有想过要逗笑白兰,白兰是不会被逗笑的,他很肯定,但他还是喜欢在两人相处的有些时候讲讲笑话,因为那才是最真实的他,笑话就是他,他就是笑话。
“话说城西的路大伯,专门养鸡的,他的鸡窝里面有只跑得特别快的鸡,这只鸡跑得比任何动物都快。路大伯经常吹牛,说他家的小鸡是跑得最快的。
城南酒楼的王掌柜,属鸡,听说以后,特别想要这只鸡,讨个好彩头,就对路大伯说:‘我给你20两纹银,你把这只鸡卖给我。’
路大伯说:‘我不卖。’
王掌柜说:‘50两。’
路大伯很不情愿地说:‘我不卖。’
王掌柜听了之后就急了,说:‘100两’
路大伯听了之后有点心动,可还是说:‘我不卖。’”
天狼投入地拿腔捏调,
一会儿学王掌柜的气急上火,“王掌柜生气地说:‘一只鸡,给你100两你都不卖,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一会儿学路大伯的底气不足,“最后,路大伯很无奈地说:‘追不上……’”
他肚子里存了无数个笑话,一个接一个,不知道讲了多少个,一直讲到白兰调息完才停下。
白兰面无表情,她站起来,看着天狼,平静但认真地对天狼说,“今天对练时间要加倍。”
白兰的话听起来像没说完一样,但她始终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天狼。
天狼站起来,点点头说,“来吧。”
白兰一直很平静,平静地好像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事能扰乱她的心神,但从今天白兰依然平静的话语里,天狼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除了以往的认真外,白兰还有些紧张,天狼并不好奇紧张的原因,只是一直想着待会儿要想办法让白兰放松一点。
两个人对练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大亮,仿佛受到了远处市集喧嚣的感染,林子里动物出没的声音也嘈杂起来,天狼累得满头大汗,衣服上被树枝划了好几道痕迹,脸颊上也挨了一下,火辣辣的,白兰也差不多,除了没碰着脸,原本干净的衣服上现在到处沾着树叶和泥土,今天天狼格外卖力。
天狼问白兰还要不要继续。白兰喘着气摇摇头。
两人挨着在溪水边洗脸,天狼把整个头埋进水里,闭了半分钟气,猛地抬出来,满头满脸的水哗啦啦往下流,他抹干净脸上的水睁开眼睛,看着白兰照着溪水一小捧水一小捧水仔细拍脸,她很注意不弄湿头发和衣服,天狼对白兰说,“别动,头发上有树叶,我给你拿掉。”白兰乖乖的没动,他靠过去,伸手轻轻拍掉白兰头上的泥土,低头时看见白兰额头上的水顺着光滑的皮肤流成一线,流过由于剧烈运动而泛着潮红的脸颊,流过小巧的下巴,在下巴尖上汇聚,凝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他温柔的说,“累了吧。”
白兰没说话,继续低头一捧水一捧水地仔细洗脸。天狼看着,突然把手伸进溪水里,掀起水浪,直接朝白兰的脸泼了过去。白兰没有防备,被泼了一脸水,之前小心保护的头发衣服全湿透了,她眯着眼抬头看向天狼的方向。天狼没有躲闪,满怀笑意地看着白兰,反正他早就全湿透了不怕白兰“报复”,在白兰被水模糊的脸上闪过恼怒和慌乱,瞬间消失,又恢复了往常的平淡。她把脸上的水擦干净,解开盘着的发髻,站了起来,一贯地挺胸抬头身形笔直,一头黑色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脑后,说,“走了。”
天狼张张嘴,他突然想问“你明天还来吗?”,但最后还是和平常一样笑着眯起眼睛跟白兰说“再见”,然后在白兰转身的同时扭过头来。白兰轻功很好,离开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天狼还是感觉到白兰的气息渐渐消散了。他坐在溪水边没有回头,如两个月来的每一天一样,他从不曾看过白兰远去的背影和消失的方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很肯定白兰也从来没有回过头,两人没有过什么约定,明天是否还来,在什么时间,从来没有,只是每天又一次不小心相遇而已,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