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聂明）》战国西颜

2、一 秦国的字

　　高月。

　　我颤抖着握了毛笔，在竹简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两个字。我用了最大的心情，带了最大的心意，写了月儿的名字。

　　我真想念她。

　　月儿被坏女人抓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但是这字真难写。我让三师公，不，张良那个小气鬼教我写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居然写了十几种，弄得我头都大了，最后挑了看起来最简单的，笔画最少的，可是还是很难写。

　　张良那个小气鬼惊讶的望着我，他说，“你居然选了秦国的字。”

　　我疑惑的望着他。

　　“秦国的字怎么啦？简单好辨认，比其他国家的字方便多了。你们都说秦国是敌人，嬴政是坏蛋，是全天下人的敌人，不过在我看来，他还是做了一两件好事情的，你看统一了文字有什么不好，大家都写一样的字，不分赵国的燕国的齐国的，多方便的事情啊……”我托着下巴，无聊的说道。

　　小气鬼微笑着摇了摇头，装作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我撇了撇嘴。虽然他帮了我很多，可是也让我欠下了他许多人情，还不多不少的七个……我什么时候才能还完？搭上我的小命也不见得能够全部还给他。

　　“子明，这些话你只能现在这样说了，以后等你长大，明白了一切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说了。在我们所有人当中，你和秦国和嬴政的关系最是不清，你不会喜欢他的。”

　　管他以后呢！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不知道，还在乎他们？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我也不需要喜欢他。我有聂大叔和月儿就够啦……”

　　“小孩子的话。”小气鬼说道，“虽然是墨家巨子，不过还差的远呢。”

　　“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啊？张良你——”

　　“嘘——”小气鬼食指竖在唇边，低低的说道，“在这里，你得叫我三师公，嗯？”

　　“……是，三师公。”

　　我垂头丧气的趴在了桌子上。真讨厌讨厌讨厌。是墨家巨子欠了他的情，为什么要我来还……不对，现在我就是墨家巨子，我就是那个通缉榜上年龄最小赏金只有一千的小通缉犯。少羽那混蛋，不过大了我两岁，赏金居然是我的好几十倍。

　　哼，有什么了不起……

　　真无聊啊。

　　月儿，月儿，月儿……你在哪里呢？

　　我咬着笔头，苦苦思索着。聂大叔也不在。他在照顾坏女人。坏女人虽然很坏，不过看在她救了聂大叔一命的面子上，就原谅她好啦。少羽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受罚……因为只有我迟到么？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小圣贤庄的走廊那么长，我跑了很久才到教室。

　　肩膀上的袍子不知不觉间又滑了下去，我往上拉了拉。这儒家的袍子真叫人受不了，繁琐碍事，偏偏有那么多人喜欢这东西……早上小气鬼又帮我打了所谓的礼节——我怎么也学不会打这个节。我一点儿也不感激他。他们都把我当成小孩子，不喜欢我，不尊重我，看不起我，即使我成了墨家巨子，在他们的眼里，我仍旧不值一提，什么“孺子不可教也”，嘁，我才不要他们教！

　　高月。

　　我又写了一遍，感到很不满意，只是比前面的好了一点点。想了想，我试着写了自己的名字，天明。我咧嘴笑了笑，“明”字里面也有个“月”。月儿，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你那么聪明漂亮，一定不会有事的！

　　“呀，真不容易，居然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戏谑的声音从脑袋上响起，我咬了咬牙齿，没有理他。我为什么不能会写自己的名字？我有那么笨吗？！

　　“喂喂，别不理我啊，生气啦？子明？”

　　“子羽你这个大笨蛋！”

　　“哎呀哎呀，还想着邀你一起出去玩呢，看来不行了……”

　　我心中一喜，慌忙抬头，看了少羽得意的脸，又低下去，觉得失望。我才不要去呢。他们眼里只有你，只会邀你去玩。

　　“这样啊，我现在正在练字，三师公交代我必须写完了才能玩，你们去吧，写完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我淡淡的说道，装作一副正经的样子。

　　“这是真正的子明么？好奇怪啊，他怎么会那么认真的在写字读书呢？”耳边传来某人自言自语的零碎低语，我拧紧了眉头。

　　“出去出去出去！我正烦着呢！”我吼了出来，爬起来推着少羽把他赶到了门外。

　　“子明，子明，你怎么了？大哥想带你出去玩，是在照顾你啊——”

　　“谁要你照顾了！我现在很烦，别来烦我！”

　　门外窸窸窣窣的，只一会儿就没了声音。少羽走了。我回到矮桌前，拿起竹简，看着上面的字。真难看。

　　我跪坐下来，学着小气鬼的姿势，端端正正的坐在矮桌前，手指微微颤抖的拿起了毛笔，蘸了墨水，小心翼翼的写下我的名字。

　　天明，我叫荆天明。说起来，和那个有名的刺客荆轲同一个姓呢。这真是值得骄傲的事情，说不定是本家。荆轲是大侠，将来我也要做大侠的。

　　我写了几十遍。然后又把它们小心的刮掉。这是细致的活儿，我从未这么干过。我耐心的做着，头一次这么认真。我的名字，在这里也是不能提的，因为我是墨家巨子，是通缉犯。

　　腿不多一会儿就酸了，这样的姿势真要命。虽然小气鬼看起来风流潇洒姿势好看，说不定也在心里暗暗叫苦，讨厌这东西呢。终于刮完了，我小心的站起来，腿已经麻木没知觉了，我弯腰捶了捶膝盖。好一会儿，我站直了，走到门前，打开门。

　　阳光很好。小圣贤庄很美，即使我这样的不懂欣赏的人也觉得这里很美。少羽只说我没见识。我是没见识，我有娘生没娘养，也没见过爸爸，在秦国的市井里长大，那又怎么样！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人人敬仰的大侠，不会计较我看了多少书识了几个字，认不认识小圣贤庄这样美的地方。我会和聂大叔一样，成为天下最强的剑客，锄奸扶弱，保护百姓。

　　我梦想着。

　　眯起了眼睛，看向遥远的蔚蓝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