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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3 ...


  •   出国之前先飞去了敦煌。
      费老已经在敦煌市定居,买了套普通的套房,在居民楼的一层,带一个小小的院子。西北干燥的天气让他总是摸不准该怎么在自家小院里种菜,每次应该丰收的时候他就只能对着一院子的歪瓜裂枣捶胸顿足。
      蓝染进门的时候看到费老正在又一次揪头发。
      “想我费清清,少年成才,大隐于市,博古通今,妙算天机,如今竟然连这几颗菜都欺负我!”
      “汪汪……”美人配合地对着菜园叫了几声。
      “呜呜呜呜,美人儿,只有你最理解我!”费老把头埋进美人并不长的鬓毛里,蹭了人家一脖子鼻涕。
      “师父。”蓝染摘下墨镜,无奈地叫了声。
      “啊哟!美人,你师姐来啦!”费老一把将美人扔向房顶,改去蹭蓝染,“徒弟,你师父少年成才,大隐于市,博古通今,妙算天机……”
      “师父,先擦鼻涕。”蓝染冷静地拎着自己师父的后领,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嫌弃地拧眉头。
      “啊啊啊,没良心的小丫头啊!”费老飚出一句花腔控诉,哀怨地去抹脸。
      擦完脸后的费老一副严师表情,一拍桌子:“徒儿,为师交代的功课都用心了吗?”
      “师父,已经背过了。”蓝染拉开把椅子坐下,噼里啪啦把各种机关方位倒豆子一样说了个一清二楚,听得费老一愣一愣的。
      费老几年前就把白山石窟里所有密道的位置和其中的机关都画了图纸交给蓝染,吩咐她必须要都记住,说什么王圆箓门下徒子徒孙一脉单传,以后石窟就是蓝染负责了,要是再有宵小之辈闯进去要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布啦布啦布啦……
      当时蓝染就淡定地打断他:“师父,石室入口已经被埋得死死的,就算能进去那些宝贝也是一离开石室就会灰飞烟灭,不用担心。”
      费老立马瞪眼道:“那外面六层石窟里也尽是珍宝,有人去研究学习也就罢了,要是又有人动了歪主意,还是要大刀阔斧地赶走的。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一介小老百姓有什么能耐看得住师门那么大片传承,还是要靠头脑哇头脑!”
      于是蓝染这几年就只好把费老的图纸背得牢牢的,每次来费老都一定要检查,然而蓝染已经滚瓜烂熟于心,到了可以张口就来的吓人境界。
      费老在她滔滔不绝的背诵中摆了摆手,认输道:“好好好,乖徒儿,算你厉害,为师这就放心啦!”
      蓝染托着腮,慢吞吞地吃着葡萄问:“穆希昊怎么样?”
      “还那样,封在镜子里扔在石室中,凭他天大的能耐也出不来。”费老也坐下喝茶,“我去打扫石窟的时候能在石室外面听到他的说话声。”
      “已经能听到了?”蓝染吃惊。
      “嗯,”费老点头,“菩萨封印他的时候就说了,什么时候他能悔改能向善,封印也许就会自己解除了。现在看来他进步不少,起码声音已经能传出来了。”
      蓝染沉默了一会儿:“他罪不至死,只是自私贪心罢了。”
      费老也跟着安静了一下,五年前石室中的那段回忆谁也不愿轻易回想。
      “不过,”费老左右打量打量她,看了看她帽子墨镜的伪装和身后的行李箱,“徒弟,你这是要去哪?”
      蓝染笑看着他不说话,乌亮的眸子眨啊眨:“师父,我出道四年第一次的休假开始了,我要出国旅行。”
      “出国——旅行?”费老努力在胖脸上瞪大眼睛,“去哪里?”
      “法国。”

      为什么要去法国呢,在那些事过去那么久以后?
      也许只是为了内心深处那个小小的心愿——去亲眼看看现实中的、真正的梵高的咖啡馆。
      巴士在普罗旺斯的乡间穿行,沿路是成片成片的金黄色向日葵田。巨大的花盘层层叠叠,金色的叶子在阳光下招展着艳丽动人的色彩,颀长的花梗矗立着。
      梵高在这里画下他们,这些如同自己一生一样浓烈的花朵。他出生于荷兰,在法国的这个小镇达到艺术巅峰,穷困潦倒地死去,却在死后声名鹊起,被列入最伟大地画家大师的行列,像一出黑色荒诞剧。
      蓝染打开手中的旅行手册,写到梵高创作《咖啡馆》时曾描述说:“……我试图表现出夜间咖啡馆是一个令人发疯、犯罪的场所;我通过柔和的粉红色、血红色、深红的酒色和一种甜蜜的绿色、委罗奈斯绿相对照来达到这一目的。这一切表现出一种火热的地狱气氛、惨白的苦痛、黑暗,压制着昏昏欲睡的人们……”
      蓝染出神,法国南部下午的阳光暖暖铺在她身侧,像穿越时间的手,恍惚引领着她触摸记忆深处的景象。
      巴士在小镇阿尔勒停下,蓝染下了车,带上耳机。
      梵高1888年来到这里,曾经想在这里建一个画家村却未果,他在这里画自画像,跟高更吵架,画向日葵、星空、麦田,这些日后令他名垂艺术史的画没有给他带来精神的救赎,他在这里割掉了自己的一只耳朵,孤独潦倒地开枪自杀。
      小镇有很多古罗马的遗迹,恢弘的斗兽场、高大的建筑,都被风霜磨砺得坚硬沉默。而这里最大的吸引力是处处有梵高的痕迹,到处出售着他的明信片和纪念品,他画过的自己的黄房子、住过的医院、散步过的公园,人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他故事里的原形。
      蓝染很容易就问到了那家咖啡馆,那是小镇最有名的咖啡馆,因为梵高的那两幅名画而每天都有游客慕名而去。咖啡馆外的街道已不是画里斑驳的石子路,换成了现代的柏油路,红色的门窗黄色的墙,像画里一样的遮阳棚还在,靠外墙面朝马路设了露天的桌椅,向日葵色的棚布和墙上写着法文“梵高的咖啡馆”。
      蓝染只是站在对街,无法再迈动一步,从她的角度看去,一切都如同与那幅再熟悉不过的画重合,时光像被打碎了重新黏贴,她像是站在微波荡漾的水面,水纹缭乱碎金动荡,呼吸都无法平静。
      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仿佛会像那许多个夜晚一样,穿过眼前的景物进入到另一个世界,而那里有一个人在等她……
      “对不起!”一个有些匆忙的金发女孩撞到了她,用英文道了声抱歉向露天的咖啡座跑去,蓝染回过神来,自嘲地一笑,也走过去捡了个座位坐下。
      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真的坐在这个咖啡馆外。
      刚才撞到她的金发女孩正好坐在她背后,正跟女伴兴奋地说着什么。
      “哦,上帝,我看到他了,那个英俊的侍应生!他是我喜欢的类型。”
      “对吧!所以你知道我经常来这的原因喽?”
      “他看起来很正常,真的是忘记自己是谁,被咖啡馆老板捡到的吗?”
      “没错,而且是某天早上老板一开门就看到他坐在吧台里,简直像科幻电影一样!”
      “难以置信!但他真的很nice……”
      蓝染摘下耳机,将帽子放进包里,决定去要一杯咖啡。不知道这咖啡馆的内部是不是也像她的画里一样,充满红和绿的色调,当中摆着一张棺材似的桌球台呢?
      她推门而入,风铃在耳边作响。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侍应生正拿着托盘转过身来,恰巧与她打了个照面。
      蓝染在那一瞬间愣住了。
      高挑挺拔的身材,黑色的头发和皎白的脸色,两道舒展的长眉下那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像收了天光一样璀璨,他透明清亮的瞳仁里倒映着蓝染小小的影子,洁白的衬衫衬得他气质如雪山峰顶的阳光。
      蓝染颤颤地张开嘴,整个人都呆了,她傻傻看着眼前的人,看着那张异常熟悉的脸,脑海中闪过一阵又一阵的光,打得她眼睛发花。
      对面的人也许看到她的亚洲面孔,于是笑着用中文柔声说:“嗨,欢迎来到梵高的咖啡馆。”
      蓝染手里的包“啪”地掉在地上——这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第一句话,恍如隔世。
      “海城……”她轻轻叫道,每一声颤栗不已。
      她定定地仰头望着他,前尘往事电光石火间,思维寸寸燃烧了起来。
      对面的人被她反常的表情震住,于是凝视她,眉心逐渐轩起,眼露迷惘和震动。
      “你……”他细细望着她,双眸渐渐绽出光来,不确定又似乎震撼地问,“小……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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