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30 ...

  •   穆慎行坐在花园的阳伞下喝茶,失火的夜已经过去,今早的新闻里播报着这条新闻,穆家父子罕见地都没有去集团。
      穆希昊静静地看着父亲拎起精致小巧的茶壶,将茶水倾入乳白色的盅里,再将盅里的茶水倒入茶盘上的两个小茶杯里。
      茶香四溢,衬着良园美景分外雅致,但穆希昊的心却像这滚烫的茶般,焦躁难耐。
      穆慎行捏起茶盅,怡然轻抿,淡淡道:“希昊,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沉不住气了。”
      穆希昊终于找到了话头,忙说:“爸爸,现在没有外人,你总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了吧?
      “解释?你想听什么?”
      “关于这场火!关于你的办公室!关于那个……密室!”穆希昊一咬牙问到底。
      他目睹火灾现场的时候,最震撼的不是办公室里那些严重受损了的藏品摆设,也不是资料电脑无一幸免,而是那本来应该摆放着屏风的地方,后面那敞开无遮拦的密室。
      别人不知道,他又怎么会不清楚,这间办公室本来并不该有这个空间!而里面没有被烧掉的不锈钢桌子,医学器械等,让他震惊地意识到父亲对他的隐瞒。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知道父亲有一些生意是没有告诉过他的,但是他从没有像这次一样,这么直观地感到自己被忽视被蒙蔽,他已经忍受不了这样充满欺骗和躲藏的父子关系了!
      听到他情绪激动的质问,穆慎行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缓缓放了下去。
      “你真的要知道吗?”他隼般的目光淡淡望着他。
      “是的,爸爸,告诉我!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我是你的儿子,有什么事我都应该为你分担。”穆希昊前倾身子,望着穆慎行的眼睛。
      沉吟良久,穆慎行终于缓缓开口:“原本以为,你永远都不需要知道,现在看来,世事还是不能尽如人意啊……你先看一样东西吧。”

      穆希昊点着鼠标的手微微发颤,额头上,汗珠一颗一颗渗出来,他愣愣地望着电脑屏幕,心里翻江倒海。
      穆慎行给他看的东西很简单,只是一份记录,一份“生意账本”,是穆慎行这么多年来一些暗中生意的存档。
      不是没有猜测过,不是没有发现蛛丝马迹过,可是当事实这样赤裸裸地摆在眼前时,穆希昊还是无法不呼吸困难了。
      盗墓、走私……他觉得大脑一阵一阵空白,血液仿佛倒流,理智在拒绝接受,感情已经开始崩溃。
      怎么会这样?!
      他站了起来,扶着桌面,发抖的手一把扣下了笔记本。
      又过了一个小时,他才从书房走出来,步履迟缓得像个临刑前的犯人。
      穆慎行依然在花园里喝茶,意态悠闲从容,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看完了?”
      穆希昊的手紧紧握起在身侧,压抑地问:“为什么……你……要做这些?!”
      “希昊,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很罪恶?”穆慎行静静道。
      “……”
      他忽然回头斜看了一眼穆希昊,穆希昊感到一道冰冷的寒光瞬间扫过自己全身。
      “可是你就是被这些钱养大的。”穆慎行站了起来。
      “爸!”穆希昊大叫了一声,脖子上青筋爆出,眼眶泛红。
      穆慎行冷笑:“还没有盛安的时候你从小在蓉城就□□白道人人捧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别跟我说你什么都没想过!”
      “我……”穆希昊说不出话来。
      穆慎行叹口气:“那些几百上千年的东西埋在地下也不过是一堆土,为我所用才能实现他们的价值!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何况我把它们给的都是识货的人,没有毁了他们!我用他们换的是你光明人生,使你不用像我小时候一样,只是个小山村里的穷孩子,一无所有。”
      他说:“不要瞧不起这些生意,如果没有这些生意,你我什么都不是。”
      穆希昊宛如泥塑地定在原地,穆慎行悠悠地拍拍他,擦肩走了。

      穆慎行直接让司机开车回了盛安大厦。
      把现实摆在儿子面前,很直接也很残酷,他应该要一段时间消化这件事吧?毕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穆慎行在车里闭目思忖着。
      脑海中的一些往事浮上来,年轻时候的自己张扬蛮横,是蓝天将自己的名字从充满土气的穆金山改了“慎行”二字,意在劝诫他要谨言慎行约束自身,只可惜后来发生的事让一切都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光阴荏苒而过,他们都再也找不到自己最初的样子……蓝天老弟,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车子绕开守在楼外的记者们进了地下车库,他的男秘书已经等在那里,见穆慎行下车,忙近前报告。
      “董事长,阿龙回来了。”
      “什么时候?”
      “早上的时候,他已经安排好了另外的董事长办公室,公司一切正常。”
      穆慎行暗暗点了点头,当初放阿龙在北京的决定是正确的,他的确是一个稳重而机敏的可用之才。
      一行人到了临时的董事长办公室室的时候,海城已经等在里面了。
      虽然现在左臂还在隐隐作痛作痛,完全不能用力,但海城还是在清晨的时候就离开了费老的四合院。他将自己整理了一遍,抹掉了所有火烧的痕迹后,立刻换装赶来了盛安。
      演戏要有专业精神,何况这场大戏尚未落幕,观众又目光锐利异常精明,作为忠心耿耿的手下,阿龙得到公司出事的消息一定会立刻赶回来,所以海城很符合角色地“尽忠职守”。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之后,海城问:“董事长,我一回北京就看到新闻了。是怎么回事,事故的原因有结论吗?”
      穆慎行摆摆手,坐到沙发里:“总会有些自不量力的人。”
      “阿龙”沉吟状:“董事长,这件事可能不简单,会不会是这边地产的某些竞争对手?或者……”
      “不用管了,我心中有数。”穆慎行说。
      “是。”
      “你查得怎么样?小染的本领到底哪来的?”
      海城沉声答:“查到了。”
      他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穆慎行。
      今早在他逼问下,费老终于主动交代的了当年“怪叔叔如何骗小萝莉做徒弟”的可耻行为,也很有觉悟地亲自提供了一些证据。两人合作无间,敲定了一个版本的说辞。现在蓝天在费老处养病,费老又在北京穆慎行触手可及的地方,一定不能暴露他的行踪。
      “这些是费清清这个人的资料,他的一些照片和之前的行迹。这个人早年曾经研习武术,也在南方城市混过不少地方,有点道行虚名,但神龙见首不见尾。大约在蓝小姐5岁左右到的蓉城,并且遇到了小姐。这是找到的民政登记里他那时候住处的照片。”
      海城见穆慎行注目看着资料,继续道:“不过后来相关的线索越来越少了,他在小姐来北京前就从蓉城搬走了,去向不明,无法追查了。”
      “费清清?”穆慎行长眉紧锁,脸上挂着凝重,“江湖骗子还是别有用心?哼!小染真是可以呵……”
      海城心中一惊,难道他恼怒蓝染的隐瞒,要对她不利?
      一霎间,他的手心已经是一层汗。
      突然,敲门声响起,穆慎行的秘书探进身来:“董事长,蓝小姐来了。”
      海城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只见穆慎行微一点头,男秘书撤了出去,蓝染推门而入。
      “干爸。”蓝染叫道,看到“阿龙”也在,意外了一下。
      海城只有一夜没见到她,此刻却感到仿佛隔了三秋光阴。她看起来没有睡好,雪白的皮肤上有淡淡的黑眼圈,刘海柔柔地覆在额头上,眼中满是不安和关心。想到现在她的爸爸正躺在费老那里,想到昨晚见到的蓝天是怎样被囚禁着,海城不禁百味杂陈,只觉他们都似置身深渊边缘,他唯想伸手将她推上去,哪怕自己坠落。
      蓝染心神不宁了一夜,总觉得盛安的这场火没那么简单,但看干爸镇定如常没有什么表示,她也只好告诉自己是多想了。为什么自从来北京,很多事情都越来越不对劲,有种奇怪的直觉。
      穆慎行看了她一眼,没有了往常的和颜悦色,淡淡道:“小染,你马上搬到我们家。希昊旁边的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不要再在那个租屋里住了。”
      蓝染和海城都吃了一惊。
      “干爸?”蓝染讶然,“为什么?”
      “昨晚的火你也看到了,最近不太平,你不能单独在外面住了。”穆慎行语气渐渐肃然,“别给干爸添麻烦。”
      蓝染见穆慎行对她这般冷淡,有些惊愕,也有些歉意:“……好,我知道了。”
      海城见她眉间不郁,心头也跟着揪起,不过他已猜到,这是穆慎行在担心了吧?蓝天的失踪让他紧张,他怕这个秘密被蓝染发现才要把她放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
      “阿龙,今天就去帮小姐搬家。”
      “是。”
      蓝染欲言又止,看到穆慎行已经转过身去,只好道了声别退了出去。
      走廊安静,盛安公司上下都笼罩在一丝的压抑气氛中,蓝染回头,看到跟出来的“阿龙”。
      她想干爸一定是因为火灾的事心情不好,便也释然一些了,向阿龙淡淡一笑:“现在就要搬吗?”
      阿龙点头,黝黑的肤色在走廊微浓的光线下越发模糊了五官,挺直的鼻梁下那唇角的弧度细看竟十分眼熟。蓝染忽然涌起一点冲动,想看看他眼罩下的另一半面孔——算了,她大概是太无聊了。
      被云流月炒鱿鱼,海城取走画消失,现在又要搬进穆家,她烦闷地吐了口气,想着是不是应该去找师父排解一下心事了。
      搬家对蓝染来说不算件复杂的事,她并没有多少家当。
      把行李塞上车,去穆宅的路上,蓝染趴在车窗边任首都的风景自眼波中流过,前座的阿龙在开车,依然沉默不语,右手打得笔直,显出一种娴熟的潇洒感。
      蓝染心里一动,这种喜欢一手掌握方向盘的姿势,有点漫不经心的随意,她好像在哪见过。啊,是了,之前坐海城的车,他也喜欢这样……
      海城……蓝染想到那人,心中总有异样的热度,恼恨他的我行我素又偏偏让她……忍不住想起。
      蓝染不禁又看了阿龙两眼,说:“龙先生……”
      “叫我阿龙行了,蓝小姐。”
      “……阿龙,你是北京人吗?”
      “不是。”
      于是又重新陷入沉默,两个这样性格的人真是没话聊,蓝染暗叹。
      经过市中心时,玻璃幕墙的两栋华美双子大厦如长剑入天,气派富丽,蓝染不禁道:“是帝雅广场!”
      “是的小姐。”
      蓝染微笑,这是盛安的得意之作,象征着地位的代表作,希昊和干爸都很看重它的落成。
      “下月初的开楼式吗?”
      “是的,9号。”
      “这样说起来,也没有几天了。”蓝染仰望着阳光下熠熠生光的楼体说。
      海城听着身后她的自言自语,目光也从后视镜里望了望那双子楼。
      “对了阿龙,一会我们把行李放下后,麻烦你再送我去一个地方。”
      “是。哪里?”
      “……”蓝染顿了顿,说出了一个地址。

      两个小时后,两人站在了海城之前的房子前。
      海城满头黑线,看了看脸上像结了层霜的蓝染。
      “我去看一下就出来,你有事就先走吧,谢谢了!”蓝染说,大步走向前。
      海城郁闷,原来她是要来这继续堵自己,看她走路带风的架势,如果自己此刻在里面,一定被她绑起来清算。
      “我在这里等你,蓝小姐。”还是乖乖做个司机吧。
      蓝染没有多想,噔噔噔进了楼,一进去就是一惊。海城的屋子大门敞开,地上一地乱七八糟,一个中年大婶正弯着身子鼓捣得热火朝天。
      “对不起,请问一下,阿姨你……”
      中年大婶直起身子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脸惊讶的蓝染。
      “你找谁?”
      “我,”蓝染忙说,“我找这里住的一位海城先生。”
      “他不住了,退租了。”大婶把抹布往肩上一甩,“我是房东,过来收拾收拾。”
      退租?跑了和尚,连庙也跑了?蓝染愣住了。
      “有事吗?我也不知道他搬到哪去了。”大婶打量她。
      “呃……我是他朋友,他还有东西在这吗?我能进去看看吗?”
      “看吧看吧,也没什么了。”大婶笑笑,甚是和蔼。
      蓝染忙道声谢走进去,面对已经面目全非的屋子,一阵茫然。
      她突然发现没有了《梵高的咖啡馆》,没有了惯常的联络方式,海城想从她生活中消失真的轻而易举。仔细想来,她对他的了解真的很少,可认识的短短时间却仿佛经过了很长岁月般的默契,她从来没想过如果他以后都不再出现了该怎么办?
      蓝染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心中喑哑不明的情绪让她涩然失落,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她熟悉的痕迹,这里变得萧索而寂静,就像干涸了湖水的堤底,那些美好的倒影都像没有真实存在过一般。
      墙角的纸箱里是房东大婶收拾了的一些废纸和原本墙上的旧照片。那些旧照片多是人物,一张又一张悲喜各异的脸,她想起了咖啡馆里所经历的种种人心,已经完全明白了海城为何会如此偏爱拍摄人物。
      可是就算他们俩有如此离奇的经历,又岂能真的洞察人心?蓝染丢下手里的照片,索性一把抱起了废纸箱。
      海城等了好久,就看到蓝染若有所思地从楼里出来,怀里笨拙地抱着一个纸箱。他忙下车迎她,走近后一眼就看到了纸箱里自己的那些旧照片。
      “蓝小姐 ,你……”
      蓝染这才看到他,发现他眼里的目光变化了一下。
      “噢,拿点东西。”
      他没有多言,伸手去接,却被蓝染闪开了。
      “不用,我自己拿。”她固执地紧紧抱着箱子走向车子。
      海城怔了一下,因为刚才分明从她眼角唇边看到了一种……珍惜?
      他的眼神一暗,心中涌起海水般连绵的柔软,高大的身体定在渐渐合拢的暮色里,锐意尽敛。
      “喂——”蓝染看到那人还停在原地不上车,不由奇怪,“阿龙,我们走吧。”
      她招呼的同时,他也心有灵犀般刚好转过身,就这样面对着、出奇温和地望着她,点点头。
      蓝染心中忽然一动,像被天边渐浓的夕阳撩过心脉末梢——这个人……
      还没待她细想,手机叫了起来。
      “小染,你在哪……过来找我……”话筒里传来穆希昊含混不清的声音。
      “希昊?”蓝染吃了一惊,“你怎么了?”
      “过来!小染……呵呵,我想你了……”酩酊酒气电话里都可以闻到。
      蓝染惊讶,她认识的穆希昊十分自律,几乎从不喝醉,今天出了什么事吗?

      两人找到穆希昊的时候,他已经醉得躺在路边的长椅上,手里拎着一瓶白兰地,满嘴胡言乱语。
      海城停下车,后座的蓝染推开车门跑了过去。
      “希昊,你怎么喝这么多酒?”第一次看到穆希昊如此烂醉,蓝染又惊又急忙伸手扶他。
      “小染……小染……”穆希昊睁开醉醺醺的双眼,脸上放出光来,挺起身一把将她搂了过去。
      蓝染呼吸顿时一滞,强烈的酒气包围了他,她吓了一跳想推开穆希昊,哪知他喝醉了后力气大得惊人,死死抱住她按向自己怀里。
      穆希昊愁苦难当,把头埋进蓝染的颈窝低诉:“小染,怎么办……小染,我该怎么办……”
      蓝染被这过于亲密的举动弄得全身不舒服:“希昊,你放手,我们慢慢说。”
      不,陪着我,小染……” 他双臂越箍越紧,蓝染深吸一口气正要强推开他,突然之间身体一松重获自由,熏天的酒气一下子被扯开了。
      她回头一看,只见阿龙正捏着穆希昊的胳膊沉默却强硬地将他拉开。
      他黝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幽深地盯着穆希昊,又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回车上去。”
      蓝染一愣,觉得一股寒意从他身上强烈散发出,周围的空气都被寸寸冻结。
      “小染!小染!”穆希昊糊涂着,甩着没被抓住的胳膊还想去捞蓝染。
      阿龙目中闪过一点寒光,手上微一用力,穆希昊就已经坐到地上。
      这一跌倒是让他清醒了些,他抬起醉眼,看到了蓝染满脸担忧的样子,愣愣发呆。
      路人已经开始往这边聚焦了,大街之上甚是惹眼。蓝染叹了口气,上前道:“希昊,我们先回去再说。”
      她说着,想伸手把他拉起来,却见阿龙一言不发地挡在自己身前,抢先一步将穆希昊架了起来,转身向车子走去。
      蓝染微微一怔,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穆希昊醉语不断,在后座上拉着蓝染不肯放。
      “小染,你说,我要怎么办?”他颓然呢喃,“爸爸他……”
      海城受伤的左臂不能用力,只好习惯性地依然用右手单臂开着车,耳朵敏锐地捕捉着穆希昊的只字片语。
      蓝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不断安慰他,他却摸过来抓住她的手。
      “小染……”他的头要靠在她的肩上。
      “吱——”突然一个猛烈的急刹车,三人都震得前倾,穆希昊被甩得倒向另一面,手也放开了。
      蓝染诧异地抬头,发现前面是硕大的红灯,后镜里倒映出的依然是那张没有表情的黑脸。
      海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僵硬。
      红灯过后车子再行,穆希昊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蓝染看着阿龙那挺得笔直的脊背,没来由有些出神。

      把穆希昊和蓝染送回穆宅再回到自己的公寓,天已经完全黑了。海城将房间里所有的窗帘拉好,卸下伪装扶着左臂坐在了书桌前。
      昨天折腾一夜加上今天一天的应对,此刻他终于感到满身酸乏疼痛不可抑制,疲惫不堪。寒凉麻木之气顺着脚底盘葛上他的身体,他微微呻吟了一声,受咖啡馆力量反噬的剧痛再次不期而至,他紧紧捏起拳头,佝偻起身子,缩在椅子里颤抖,额上青筋暴起,脖颈上血管突突跳,霎时全身冷汗如泥。
      最近发作得好像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不受控制。他紧紧咬住嘴唇,薄而淡的下唇很快就现出一圈血印,发抖的手摸出抽屉里的镇痛药,水洒了一身,他不管不顾地把药吞下去,抱着自己继续忍耐着,心脏疯狂忙乱地跳,精神却近乎超脱般地虚浮,似乎看到死亡残忍的笑意。
      书桌上散放着的冲洗好的照片,正是给云流月拍封面时他抓拍的蓝染的各种样子,他伏在桌子上,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光滑的表面,冰凉的指尖触上照片中那或微笑或低头的雪白脸颊时,仿佛有热度从指尖贯入,深入血液骨髓,心脏微微发抖。
      止痛药在他身上已起不了多大作用,他咬着牙拉过了书桌上的一个托盘。盘子里是一块残破的老式手表,细小的零件散在周围,破碎的表盘已经卸了下来,现在正在修理中。
      以前跟养父学的修表技术终归是没有白费,他苦笑了一声,用意志努力压制□□的疼痛,虽然眼睛可见手臂上的筋脉似乎都在抽动,他却终是一只手拿起了镊子。最近有空的时候他都在做这件事,每次疼痛来袭,似乎只要全神贯注做着这个,销骨剜心的痛苦仿佛就能减轻。
      他想象着将它修好后重新戴到蓝染手腕上的样子,不知道那时候他能不能得到解脱。
      关节泛白的修长手指稳如泰山,汗水自他额头蜿蜒而下,他心无旁骛地拼接起零件来。

      而此时,躺在自己房间床上的穆希昊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喝完了瓶中的最后一口酒。
      他拿起手机,久久地缓慢地翻着电话簿,看到了云流月的名字。
      凝滞良久,他终于轻轻地按下了拨号键。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