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梦无萦》镜墨斋

5、第四章

　　因为皇帝南巡未完，銮驾过了苏州要继续向南。康熙特地恩准我在家留一个月再进京。
　　我母亲从知道我要进京开始便病倒了，我与两个弟弟尽心侍奉左右，每日见她以泪洗面，心中也万分难过。明轩没有再来，也不晓得他知不知道我要走的消息。
　　过两日我便要走，所有东西，秦云都帮我收拾停当，此次北上自是不能带她，我是包衣出生，即使有德妃罩着，充其量也只是紫禁城的高级奴才而已。昨日父亲把我叫到书房，问了我一些日常琐事，又叮嘱了一些进宫后要注意的事，便让我回了。我一路走回书斋，闲时无聊，竟鬼使神差的跨进了姐姐以前住的院子。此时梅花正好，我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我和自家这个姐姐其实算不得相识，但从来到这里起，仿佛做任何事，都是得益于她的荫恩，所以很久前，我心中就与她莫名亲近。屋里常有丫头打扫，很是干净，焚着淡淡的檀香，像是有人长住一般。与我这般不长进的不同，姐姐很有才华，尤其画着一手好画，我走到她书桌旁，随手捡了一沓画稿，略微翻了翻，皆是些花鸟鱼虫，唯有一张，夹在其中，虽不起眼，却极为不同。画上倒是没什么背景，只有一个一袭青衫的男子，手持纸扇，一股风流潇洒之姿跃然纸上，此画并未完成，也没有落款，只在画像右边用簪花小篆写着“柳梦梅”三字。这是极为有趣的，听说每个闺阁女子心中都有一个柳梦梅，姐姐心底的人想必就是那个夏良春了。说不定，这张画稿上的男子，就是夏良春。我眼看着画上的人儿，心中极为喜欢，于是把其他画都放回原处，单单把这张收了起来。又在屋里坐了片刻，才起身回书斋。
　　又过了一天，我所有入宫准备事宜皆以停当，只等明天出发，到此时，还未见杜明轩的影子。我寻思着他是不是觉得我要入宫了，以后怕是没机会发展了，所以就索性不当我回事儿了。怎么的也算有过交情，现在我要走了，他居然不来送我，我这心里自然不是滋味的。下午被母亲喊去，拉着我的手，又哭了一阵，边哭边嘱咐着万事小心，我不好接话，只不住的点头，直到晚饭也没走，留下来陪她和弟弟们吃了最后的一顿晚餐，赶巧父亲也来了，我们一家好像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我平时都是在书斋开小灶，今天这顿是无论如何都不得走的了。吃过晚饭，又坐了伙儿，见天色已晚，我才起身回书斋。然后洗澡睡觉，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终于拜别父母出发了，坐上北上的马车，一路风景凄凉，我的心里也越发的苦涩，前途一片渺茫。马车走的是官道，行至苏常地交界处时，突然后面一阵马蹄声，我掀帘向后瞧，竟是杜明轩打马而来。他见我掀帘，扯着嗓子唤我，一声声：＂卿卿！卿卿！”直叫到我心里。我赶紧叫车夫停车，他追至我车前，下马，朝车夫抱拳说了声：“多谢！”便一把将我从车厢里拉了出来。
　　见他的架势，我以为他是要带我私奔的。
　　我对车夫说了句：“稍等！”便跟着他一同走去了一块离车不远的空地上。
　　我们对视着，他看我的眼神专注而无奈，还有点什么我都说不上来。我见他不说话，总不能这么干晾着吧，于是我想了想，说道：“你不是来带我私奔的吧？”他苦笑，道：“你知道，我不能。”原来不是，哎，我果真是没有戏剧女主角的命。
　　“那你是来送行的？”他不语，看来是了，“那你人也看了，话也说上了，可以安心回了吧！”
　　“安心？这样叫我如何安心？”他大着嗓子吼了我一句，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暴躁，我不想回他话，只定定地看着地上，良久，他语气缓下来，道：“前些日子，不是不去见你，我被我父亲禁足了，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我还错怪他了。这不就是现实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嘛，如果我对他再用情深一点？一个被迫远嫁，一个禁足家中。于女主出嫁时相约私奔，却终因家族势力牵扯而不可为之。从此，一个远嫁他乡，一个另娶他人，从此，天各一方，再会无期，真是挺浪漫的。
　　明轩见我点头，神情更为黯然，他说：“卿卿，过些时日，我便去北京找你好吗？”
　　“嗯。”
　　“不许看上别人！”
　　“嗯。”
　　“不许嫁给别人！”
　　“嗯。”
　　“等我来娶你！”
　　“嗯。。。。啊？”
　　“我们可是订过亲的，你不许反悔！”
　　“哦。”
　　他见我这么乖巧的答应，甚是开心，突然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我没反应过来，一时愣在那里。他见我未反抗更是越发搂得紧了。我抬头看他，眼中竟隐有泪光，这孩子，不带这么煽情的。他是太死心眼了，等？如何等？此次进宫，我也不知算什么身份，若是宫女，那也要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他能等到那时候吗？就算他可以，恐怕他父亲也不会允许的。
　　“你是偷跑出来的吧？”我低声地问。
　　“不，我是硬跑出来的！”他语气肯定地说。
　　“啊，那你回去，不是一顿好打？”
　　他笑着点头：“嗯。”
　　我挣开他的怀抱，道：“那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父亲那，要回去晚了，是真要打的。”
　　他笑着看我，眼中尽是腻死人的柔情。我只做不见，继续道：“回去后，你父亲若问起来，你就说没追上我。这样，他心疼自己儿子，就是要打，也不会下手太重。”
　　他点点头，却依旧没有走的迹象，我看看马车那边，总不能让人家等太久，便拉着他往回走，待到他停马处，将马上缰绳一拉，将他推至马旁，道：“走吧！”
　　他只看着我，说：“好狠的心，不想再看看我吗？”
　　我一愣，转而笑着安慰他：“你不是说会来找我的嘛，走吧，我在北京等着你！”
　　他又看了我一伙儿，“嗯”了声，才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中一阵失落，应该很难再见了吧？我进了紫禁城，从此天涯海角都有一方宫墙相隔了。
　　最后看一下这片天空，然后转身，继续我的北上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