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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初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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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相见
公元615年,大唐武德元年,刚刚坐上从前朝皇帝手里禅让过来的皇位的李世民,正焦躁的看着眼前的大臣,那大臣绯袍金带,梗着脖子,一脸我没有错的表情。
”魏征,我不过处理几个前朝余孽,你这也要和我作对吗?”李世民努力忍着自己的怒火。
“陛下初登帝位,当施以仁义,如此才可令天下归心。”魏征对皇帝那张紧绷的脸视而不见,不紧不慢的凑道。
李世民猛拍一下书案,围立在皇帝周围的宿卫内侍均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魏征却仍旧浑不在意的盘腿而坐,仰着脖子毫不畏惧的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气的再拍一下书案,盯着魏征看了一会,便突然甩袖而去,内侍书言紧跟着皇帝出门,李世民急走几步,又突然转身,书言以为皇帝又要回转,忙闪开,李世民停顿一下,又继续转身往前走,也不坐步撵,一直从崇文馆走到立政殿,在前庭一株樱桃树下来来回回走了数遍,突然一甩衣袖,叫道:
“去把长孙无忌叫来。”
前朝齐国公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子,尚衣奉御长孙无忌正悠闲的坐在靠窗的软塌上,窗外一片桃花灿烂,不远处的苑湖里,碧荷连成一片,清风裹着湖水的湿气扑面而来,令人惬意非常。
“看这景象,看来今年的荷花会开的格外好。”长孙无忌端起一杯酒,却不喝,把玩着青花瓷质的酒杯。
“哥哥是想等着这荷花开时再宴请一次友人么?”坐在长孙无忌对面,一个才十五六岁年纪的女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次要不要我再偶然之间出现在苑湖上的亭子里了?”
长孙无忌瞥她一眼,女孩手持团扇遮住嘴,眼角却溢出笑意。
长孙无忌放下酒杯,拿起画笔在女孩头顶轻敲一记:“你今年十五岁了,再不嫁小心将来没人要你。”
女孩放下团扇,撅着嘴道:“那颜家小娘子可也有十五岁了,不还是有人等着要她。”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把画笔仍在一边,恼道:“要不是颜师古那老顽固,我早就娶她过门了。”继而又道,“不许岔开话题,上次我邀来的人里,真的没有中意的?”
“没有。”女孩直截了当。
长孙无忌叹气,以手支颌,自言自语道:“东边的都请完了,这次要请西边的了。”
“哥哥,你就不能缓缓,这三个月来你已经请了六回了。”女孩噘嘴以示不满,“我可不想再跟个傻瓜一样站在湖边吹风了。”
“那你就给我好好看看嘛,我问你,这六次聚会你都记住谁了?”
女孩不答,把头转向窗外,突然又转回来:“哥哥,宫里来人了。”
书言跟着长孙俯老奴一路走到内苑,老奴在苑湖边上停下,请他稍等,自己沿着湖中立起的蜿蜒长廊疾走,长廊尽头,是建在苑湖中央小岛上的一座水阁,水阁周围桃树林立,娇艳的桃花迎风摇曳。
书言在岸边举目望去,正看到长孙无忌探首望向自己,他忙欠身行礼,再抬头,长孙无忌已经消失在窗口,却有一女子,团扇遮面,花影婆娑间,看不真切,只觉春光潋滟,灼灼于目。书言正想看个仔细,长孙无忌已经出了阁门,朝他缓步走来,此刻长孙无忌已经脱了朝服,只穿一身淡青色长衫,外披一件白色宽袖长袍,发髻已散,只简单用一根黑色布条扎在脑后,显得甚为悠闲。
长孙无忌经过书言身边,只微微向他点头示意,便朝府门走去,书言略为犹豫片刻,还是小心提醒道:“长孙奉御,您要不要先梳洗一番?”
长孙无忌回头朝他微微一笑:“怎么?难道陛下不急着见我?”
书言一愣,今上的确是个急性子,宫女侍卫们做事稍为手脚慢点便会不耐烦的发脾气,奴婢们常常为此受罚,书言在皇帝跟前侍奉的时候,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从来不敢有刹那分心。
书言不再说话,紧紧跟在长孙无忌身后。
坊道宽阔安静 ,牛车辘辘而行,书言骑马跟在牛车旁边,这条道他不知走过多少次,有时甚至是深夜,怀揣着急诏赶往长孙俯,渐渐地,各种流言便从皇城坊间传播开来。
流言五花八门,但大抵意思概括起来便是“断袖之僻”这四个字。
流言自不会空穴而来。
新朝皇帝年将二十,登基之前连个正室也没有娶,只有几个妾氏,登基之后更是后位空悬,皇帝甚至于连四妃都未置,侍奉的嫔御更是寥寥。
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当皇帝对女色表现出相当冷淡的同时,却经常与群臣议政议到半夜三更,更是常常的,没来由的,会在就寝这个敏感时刻诏长孙无忌进宫。
最最重要的是,谁叫那长孙无忌长着一张标准的男宠脸呢。
如今流言的主角之一正安稳的坐在牛车中,书言经过车窗时,能闻到自车内飘出的淡淡熏香味。慵懒闲散是长孙无忌给书言最深刻的印象,因此,书言对于皇帝诏长孙无忌进宫是谈论政事这种纯洁的目的抱有相当大的怀疑。
虽然这么想是非常大不敬的,但是,书言想到今上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再想想一身儒雅之气的长孙无忌,他还是倾向于相信皇帝有特殊的爱好。
立政殿偏殿之外的小院落,长孙无忌背靠隐囊盘腿坐在茵褥上,颇有兴味的品尝着新进贡的葡萄酒,对边上那个走来走去不停发牢骚的人视而不见。
终于那人觉得口干了,便很不文雅的躺倒在地,有一阵子,两人都不说话,最后,还是李世民先开口了。
“你好歹也说几句话吧。”
长孙无忌饮下一杯,赞道:“好酒。”
李世民一把夺下酒杯,绷着脸看他。
长孙无忌敛容正襟跪坐,恭谨奏道:”魏征冥顽不灵,胆敢顶撞至尊,臣请治他大不敬之罪。”
李世民把酒杯扔回他怀里,却是缓了神情,喝下一杯酒后,便饶有兴致的讲起这新进的葡萄酒来。长孙无忌偶尔插上几句关于西域的种种传说奇闻,他的父亲长孙晟年轻时曾游历西域各国,长孙无忌便是听着这些游记长大的。
天色渐暗,长孙无忌饮下最后一口便准备走人,李世民醉意微醺,要长孙无忌留下用晚膳。
“今天不行,我答应我妹妹天黑之前回去。”
李世民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长孙无忌皱眉:“你笑什么?”
“无忌,你要是有了夫人,岂不是连出行都要先取得她的同意?”
长孙无忌挑眉道:“难道这就是你至今不娶正室的原因?”
李世民轻笑一声,并不接话。长孙无忌起身欲走,他又说道:“不如带点这酒回去给你妹妹尝尝。”
“我妹妹不能喝酒,留着下次我陪你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