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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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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头痛……我用力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泪眼。
我眨眨眼,不是我看错,这对泪眼的主人竟然穿着古装。她见我醒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但也就是半秒,她又哭着抱住我说道:“妹妹,你终于醒了!”
她长得很美,但衣服上有股挺浓的檀香,熏得我一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她:“你是谁啊?”
她愣在那,我才看清她身后还站了一屋子的人,一色的清装,全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我挣扎着坐起身,我身旁的女人赶紧扶住我,说:“我是二姐啊,不过两年,你就把姐姐忘了吗?”
我还未答,她身后的年长男人走上前就甩了我一个巴掌:“你终于知道回来了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从小到大可是被爸妈捧在手心上的,还没人敢打我,我本能想还回去,却被身后一人制住了手。我回头看去,是一高个子青年。我甩开他的手,叫道:“你们是谁啊!”一下瞥到屋子里的陈设,灵光一闪,难道……
却听得刚才那个自称我姐姐的人失声说:“小妹不会失忆了吧!”
经过这群人一番解释折腾,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竟然穿越了。以前总是讥诮小说里女主那么容易就能穿越,古代的人口不是要多上n倍(还都是女人),没想到自己也验证了一下相对论中超光速就能回到过去的理论。而且我竟然俗套地落在了清朝,呜呼哀哉!
据称,现在是康熙四十三年,这里还是苏州,我是就是刚才打我的那个人的女儿,那个女子是我二姐,青年是我三哥。我叫李瞳,一年前离家出走一直杳无音讯,昨天才被发现在大雨中倒在家门口。
我觉得脑子很乱,便让大家都出去,我所谓“父亲”见我“失忆”,叹了口气,率先走了出去,其他人也嘱咐了几句都退下了。我闭上眼睛冷静下来。难道这就是老和尚所指的奇遇?不不不!我要在这里待20年,爸爸妈妈怎么办?还有章翰……我突然觉得四肢百骸软弱无力。
听见一阵响动,我睁眼看见侍女拿着的东西,万分惊喜,赶忙叫住她。她怯怯地说:“这是小姐来的时候穿的带的,老爷说……有伤……风化又奇异,让我去烧掉。”
我晕,不过是条连衣裙和一个包包啊,只好柔声说:“给我,不妨事,我还有些重要的东西在里面。你下去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我了,轻轻的说:“小姐,你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疏影,我从小就跟着小姐的。”看着我茫然的神色,她有些伤心,只得退下了。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们都认识我的容貌,难道我是借尸还魂?想起包包里有个小圆镜子,我用颤抖的手轻轻取出,下了下决心看了一眼……啊!!镜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镜子里的人还是我,只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我!人人都希冀返老还童,可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只有惊无喜。我呆了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
我十二、三岁是上初中的时候,跟现在变化倒也不太大,只不过瘦一些,脸上多了些稚气,记得初二我就已经长到165公分了,当时可是班上最高的,不过后来就没怎么多长,到现在25岁也不过比当初多了5公分。
我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这个李瞳为什么会跟我长得一样?难道她是我的前世?到底是程樨华做了个梦变成李瞳,还是李瞳曾做过一个梦变成程樨华?突然想起李义山的诗“庄生晓梦迷蝴蝶”,不禁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
我看着手上的连衣裙,上面虽然有些泥污,却真真实实地提醒我曾是樨华的事实。我把包包倒过来,里面的东西都滚到床上:一条口香糖、一个钱包(里面信用卡数张,人民币300元)、一包纸巾、一管唇彩、一部没信号的手机、一个即影即有的照相机(我喜欢摄影,一直随身带着)。在这个时代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早知我就带些金子银子来,唉。对了,包的夹层里还有一盒康泰克、一板头孢拉定和一个创可贴,古代医术那么差,这个说不定是救命草。我把包和衣服妥善地收到衣柜底层,免得又被翻出来销毁。
晚上疏影给我送饭来,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向她打听详细家事。原来我“爹”是苏州织造,名叫李煦,他的正妻生了我大哥、二哥、大姐和二姐。大姐已经嫁人,我是庶出,今年十三岁,母亲生下我就病逝了,而之前看到的三哥是收养的。复杂的古代大家庭,庶出的我看来根本没什么地位,不过我会保护自己不让别人欺负的。
疏影继续说:“其实老爷还是很疼小姐的,去年小姐失踪的时候,老爷不知有多着急,派人到处去寻呢。”
我不置可否地晃晃脑袋说:“对了,我当初为何离家出走呢?”
“这……疏影倒不清楚,记得那天小姐晚上回到房里脸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后来就吩咐我先去睡。第二天一早我来服侍就不见小姐了,连字条也没留下。”
我沉默了会儿,说道:“对了,你的名字是取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吗?”
疏影笑笑回道:“并不是,奴婢起先叫杏花,小姐后来嫌俗气,说最爱‘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意境,所以让我改了这个名儿。”
我点点头心想,这李瞳倒是读过书的,就不知道个性如何。
疏影竟像知晓我心思一般说道:“小姐虽然个性很强,但对疏影是极好的,像对自己的姐妹一般,”她眼框红了,“现在小姐终于回来了,真好。”
虽然我没有李瞳之前的记忆,却能真真正正感受到疏影的诚挚,我不禁抚了抚她的头发。她笑道:“以前小姐也是这样,明明不比我大多少,却像个大人似的安慰我。”
夜深了,我躺在白角簟上,隐隐觉得碧纱橱透着股仲秋的寒意,只听得窗棂外沙沙的风吹竹叶声,倍感凄清。是了,在这个时代只有我一个人了,没有人会像爸爸一样在我无助的时候语重心长地给我指引,没有人会像妈妈一样在我生病时唱好听的歌给我听,没有人会像章翰一样在我懒惰时不断鞭策我奋进,没有人会像我那些朋友一样在我开心时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觉枕头上已湿了一片。
看多了穿越,记得最深的几篇小说,女主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不是为情所伤就是愁苦而终,我在这里不过待二十年,又不是什么绝色才女,只要不跟姓爱新觉罗的扯上什么关系,应该会平平安安的,就当是场旅行,超时空的旅行吧。就像《乱世佳人》中的斯佳丽说的一样:“After all,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我也迅速适应了这里。因为大哥在外做官,家里就剩下大嫂、二哥、三哥和二姐。大嫂有些木讷,可能是结婚两年还没孩子的原因,所以在大家面前气势似乎都矮了半截;二哥李鼐因为要考取功名正在头悬梁锥刺股地读书,所以很少见到;三哥叫李鼎,听说是爹爹朋友的儿子,刚出生就父母双亡,被爹爹收养,是个很温和但又冷静的人,似乎很宠溺李瞳;而二姐李睛并不像我之前想的那样,因为是嫡出的就欺负我,反而非常照顾我,只不过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神有时跟我碰撞后会躲闪,似乎害怕着什么。李瞳的大妈却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一向吃斋念佛不问家事;而爹爹因为工作忙,也不常见到,只是他时不时让下人做些核桃粥、杏仁露之类的,说是给我补补脑,尽快恢复记忆,让我哭笑不得。
这几天缠着李鼎教我围棋,表面上是增进兄妹感情,心里其实打的小九九,想在古代免费多学点东西,回去还能依靠这些赚点外快,也算不白来了这一趟。废寝忘食地学了很久,棋艺倒仍是平平,看来我真的没有下棋的天赋。
李鼎一边下,一边絮絮说着李瞳小时候的趣事,我乘机偷偷打量他。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就像我刷电脑键盘的小刷子一样(请原谅我的比喻),剑眉星目,挺直的鼻梁。其实李瞳的哥哥姐姐基因都很优良,这位领养的更是异常俊秀,家里大概只有我只能算是清秀罢了。
忽然觉得他好像停下了话语,我回过神,却对上他的眼睛,深黑的瞳仁里面有些伤痛又有些迷茫,我脸一红,赶紧坐正了道:“对不起,我走神了。”
他怔了一下,眼神回复清明,说:“小妹,你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不同?换了个人,当然不同。我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可能是这一年的经历让我有了些改变吧。”
他有些痛苦地望着我说:“我不知道你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一定很苦。都是我们……”
回不了家的我才苦,我想着,只能苦笑打断他道:“三哥不必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起码我还是健健康康地回来了。”
正说着,李睛端着东西走过来笑道:“小妹,学东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这样拉着三哥不吃不喝怎么成?快尝尝陈嫂做的莲子羹吧。”
我只得接过碗,心想:棋我是学不好了,不过其他琴、书、画我倒还是不错的。小时候就是右脑比较发达,喜欢音乐美术,爸爸专程请了人教我古筝,弹得还算有模有样。我硬笔字也一直都是老师拿来当范例的,大学时候念的是中文专业,专门有毛笔书法课,一般硬笔写得好的人,毛笔也许没有骨,但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的,结果不出所料,期末书法分数是95。画画也是我的业余爱好,不过画少女漫画比较多,中国画倒是涉猎甚少。
“咦,小妹,你不会还不饿吧?”李鼎看我发呆,笑道,“你以前可是号称‘大肚能容天下——食物’呢!”
他和李晴一齐笑起来,我尴尬地噘噘嘴,这李瞳!
转眼重阳节将至,在现代这个节日几乎就要消逝不见,而清朝它可是重要的佳节。那天一早,府里上上下下都准备起来,打扫庭院,装饰假山以备登高,预备菊花酒,还给少爷小姐们一人一个茱萸香袋辟邪。听说午后姑老爷一家也来过节,定会非常热闹。一开始,我也兴奋了一阵,毕竟是现代没有的新鲜玩意儿,可是后来看久了也乏了,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练繁体字。
还未进去,只听得里面咿咿呀呀地演起戏剧来,我一面跨进屋子,一面想:记得以前古代文学老师曾说过清朝乾隆年间四大徽班进京,京剧才开始发展,现在是康熙朝,应该还是昆曲吧。凝神听了几句,不大听得懂,只得向上座一干人行了个礼。爹指着他身边的中年男女道:“这是姑丈和姑母,也为找你操了不少心,还不快拜见。”我只好深深福了福道:“姑丈姑母挂心了。”两人俱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便挨着李鼎坐下。
大家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戏上,只见里面男角唱道:“澹澹水流,更山岛竦峙,更山岛竦峙。但只见草木芳菲。日月儿、星辰儿、若出其中,若出其里。”心想这话好像哪里听过,他又唱:“俺好似伏枥的骐骥,枉自道志在千里。不多时又做了暮年的烈士。皓首苍颜,壮心犹未已。唱道是对酒当歌能几时。朝露易唏。除杜康解忧思。青天外月明星稀。夜乌南飞。”我恍然大悟,这不是曹操的《短歌行》嘛。又听了半天,我才大概弄明白是讲蔡文姬归汉的故事。
戏曲结束后,爹爹笑道:“楝亭这本《续琵琶》果然见功力,堪称字字珠玑啊!”后面又是一堆赞美。
我低声问李鼎:“楝亭是谁啊?”
李鼎一副好笑的样子,压低嗓门道:“就是姑丈啊!他叫曹寅,号楝亭。这本《续琵琶》就是姑丈的手笔。”
这时姑丈也一番自谦,我自我解嘲地笑笑:“哦,原来如此。”等等,曹寅?我慌忙问道:“可是寅吃卯粮的‘寅’?姑丈可是江宁织造?”
李鼎有些奇怪地望着我,不过还是点点头。
我立刻觉得双脚发软。曹寅?!不是曹雪芹的爷爷吗?我是曹寅的内侄女,那——那岂不是曹雪芹的表姑?!
我觉得耳膜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你脸色不大好。”李鼎关心地说。
“没事,可能是饿了。”我深吸一口气,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正我二十年后就回去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不过曹雪芹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出生吧,唉,看来我是看不到《红楼梦》成书了。我可是红楼的超级粉丝(按现在超女fans的外号,我是不是可以取名“红粉佳人”一类的??)都说后四十回是高颚续笔,真正的结局就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了,难得我有机会回到清朝,呜呜,为什么李瞳这小妮子不晚生个十年八年的?突然想起一句话,改一下还真贴切:“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当下暗自嗟叹不已。
忽听得曹寅对爹说:“二姑娘今年也一十四岁了吧,明年就及笄了,不知竹村兄可有属意的人家?”
爹还未答话,我却见坐在我对面的李睛一震,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