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葳葳桃

9、宫宴

　　鲁元到达掖庭时也不顾风尘仆仆，下了车便带着张嫣往吕后宫中赶去，阿魏在后面急急地跟着，连声说：“公主保重玉体，千万注意脚下。”鲁元面如严霜，置若罔闻，竟是一股劲地冲进了吕后宫中，沿途的侍卫也认得是鲁元公主，见状不敢阻拦，早有机灵的宫女便往太子宫中跑去。
　　鲁元拼着心里的一股劲，冲进吕后宫中，却诧异地发现殿里静悄悄的，不仅不见吕后，连宫女内侍都少，正在疑惑，便听见殿外熟悉的声音唤道：“王姐，王姐，你回来了？”眼见着殿外走进一个身穿玄底红色万字纹罗衣曲裾，神采飞扬的少年，却不是太子而是如意。如意看到鲁元往后探寻的目光，便解释道：“太子随王后去百子池了。”
　　鲁元更是懵了，如意知道她没明白，一边示意阿魏扶鲁元坐下，一边接过宫女手中的双耳玉盏，亲手奉上一盏泉英给鲁元，“王姐先润润喉。路上辛苦了吧？今日正是七月七，按宫中习俗在百子池边设宴，宫中嫔妃及内外命妇都会前去祈福的。太子哥哥已当龄，母后今年特意命他一同前往。”鲁元一听便明白了，盈弟已到了适婚之龄，早一点选定太子妃有助巩固太子之位。七月七的祈福宴，长安城里适龄的大家名媛都会出席，吕后必定不会错失这个机会。
　　“王姐，你身子如何？现在赶去还来得及。如意为你驾车。”听到如意这番话，鲁元双眼一热，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不管他的母亲对自己做了什么，这个弟弟一直没变，还是小时候跟在身边一声声叫着姐姐的那个小弟弟。
　　如意见鲁元哭了，聪颖如他也很快想到其中原因，叹了一口气，举起衣袖帮鲁元拭去泪水，道：“王姐，总是我母妃的不是。如意代她赔罪。”
　　“好弟弟。”鲁元终于忍不住心头的委屈担忧，扑在如意怀中痛哭出声。阿魏也在一旁偷偷地擦着泪。
　　“王姐，你还怀着孩子，不要太伤心了。赵王的事我也略知一二，毕竟是父皇取得天下之前的事了，隔了那么多年，又是下面的臣子自把自为，还是可以斡旋的。请王姐略做修饰，快快与我一同去百子池赴宴吧。”如意说完，便吩咐手下备好车马，扶着鲁元上车，径直往百子池去了。

　　百子池边，衣香鬓影，花环翠绕。鲁元甫下车，便听见悠扬的于阗乐声，放眼望去都是眉目含笑的窈窕女子，一时恍如隔世。“王姐，且展笑颜。”听得身后的如意低声交代，鲁元心中一凛，忙按耐下心底的焦急苦涩，脸上装出了一两分喜色，跟着如意往池边走去。
　　吕后远远地望见如意带着一个女子分花拂柳地走来，心下有点不悦。再定睛看时，那女子不是鲁元又是何人。一时又是开心又是辛酸，回首看见身旁梳两尺高髻，衣曳地长裙的戚姬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心生警惕，暗暗筹划。
　　鲁元远远地看见母后和太子刘盈立于一众宫妃之中，心底感慨不已，鼻子酸涩，正欲垂泪，就听见身前的如意一边走一边说：“王姐，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大事为重。母妃也在一边看着呢。”几句话如雪水灌首，让鲁元清醒了下来。忙打点心神，正步来到吕后跟前，行过大礼。
　　吕后命人扶起说：“你身子重了，就不要动不动行礼了。”
　　“鲁元多年不见母后和各位娘娘，心中甚是思念，当行此礼。”鲁元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这孩子，自小就守礼，也不枉费你父皇疼你。”吕后笑着夸道，眼睛有意无意地扫了戚姬一眼。
　　戚姬满脸笑着，从身旁一宫女手上接过一五色丝缕，走进鲁元执起她手腕一边系一边说：“今天七月七，鲁元也接上‘相连爱’（注）吧。只是这一根可要等赵王押送到长安才能系上了。”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戚姬掩着嘴说：“哎呀，看我这心直口快的，鲁元不要见怪啊。你父皇怜惜你，说不定很快就重新给你找个好夫婿的。”跪在地上的鲁元气得浑身颤抖，一边的吕后也气得眯了眼，正准备反击，却听到旁边的内侍大声通传：“皇帝陛下驾到！”吕后唯有恨恨地忍住，拉着鲁元和刘盈跪下接驾。戚姬得意洋洋地笑着，把如意一把拉了过去，也不跟在后面，竟然就在吕后的一侧跪下，把吕后气得咬紧了银牙。
　　刘邦笑着让众人免礼，看见鲁元竟然站在吕后身边，不由吃了一惊，眉头皱了皱，问：“鲁元这么快就到？也不休息一下？”
　　鲁元见父皇皱眉，心头一紧，小心回道：“阿嫣挂念外祖，所以一到便先来觐见了。”
　　刘邦听了哈哈大笑，“嫣儿也来了，在哪里呢？”阿魏忙抱着张嫣觐见，刘邦抱起来，笑问：“听说你想外祖了？”
　　张嫣也不畏惧，摸着刘邦的胡子软软的说：“是的，外祖很疼阿嫣，就和祖父一样。阿嫣甚是想念呢。”
　　刘邦听了神色一暗，想起了一起拼命作战的老弟兄，也是张嫣的祖父，张敖的父亲——张耳。吕后和鲁元对视一眼，心内一宽：嫣儿真是聪明。刘邦沉默了半响，把张嫣转给戚姬抱着，笑着说：“阿嫣越长越标致了，爱妃虽然长得妍雅无双，但十年之后，我们大汉的第一美人就肯定是阿嫣了。”大家听了，定睛看去，张嫣虽然年幼，但肌肤细腻，吹弹可破。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眸子如两汪秋水，神采夺人，观之让人忘俗。纵然身段还未长成，但日后的娇艳定然不输给现在的戚姬。戚姬见众人都目不转睛地拿自己和一小女娃作比较，心下暗恼，娇笑道：“陛下辛苦了一天，不如先坐下吃点东西，观赏一下歌舞。臣妾今年特地排了新的歌舞呢。”刘邦听得开心，正要答应，却听吕后说：“再好的歌舞又怎么比得上戚姬的折腰舞。我可是听闻很久了。不如辛苦妹妹给大家展示一下吧。陛下想必也最是喜欢的。”刘邦一听便笑眯眯地看着戚姬，众人也纷纷叫好。戚姬正想推辞，鲁元也慢慢说道：“母后不说犹可，一说起来，女儿也想看得很呢。不知父皇意下如何？”刘邦自然一叠声地赞好，戚姬唯有不情不愿地下去准备了。
　　趁戚姬准备的时候，刘邦先上殿更衣。吕后见机便带着鲁元侯在殿外，见到刘邦出来，便跪下叩首。刘邦见状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好好说。”
　　吕后膝行几步，上前说：“陛下，张敖得尚鲁元，又蒙皇上分封赵国，荣华富贵俱在，家国性命系于一身，何苦还要谋反？请陛下明察啊。”
　　刘邦窘迫，怒道：“这些事明天再说。如果让张敖得到了天下，难道还缺你女儿这一个女人吗？”
　　鲁元听后，涕泣哭诉：“父皇，女儿的终身是父皇指定的，女儿只知父皇定然不会看错人的。”
　　刘邦闻言心内一堵，长叹一声扶起鲁元说：“你身子重，自己要小心。父皇会为你打算的。”话未说完，内侍前来禀报说一切已准备妥当，请皇上赴宴。吕后和鲁元无奈，只能擦干眼泪，整好妆容，跟着刘邦往殿外赴宴了。

　　注：汉俗七月七，男女以五色缕相羁，谓之“相连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