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季节》骆辰

6、六

　　大三结束的那个暑假，在小月和小周之间出现了危机的征兆。
　　两人在一起之后，曾有过一个约定，那就是每年暑假都要一起到彼此都向往的某个地方远行，上一个暑假是两人的第一次远行，去的是海南岛，在那里，小月看到了天涯海角，她和小周让装着两个人名字的漂流瓶随海流去往更远的地方。
　　但这一个暑假到了，两人却都没有提起这个约定。以前无论做什么，都是小周主动提起的。小月知道，也许这一次，小周希望主动的那个人是她自己。不管是继续在一起还是分手，他都把主动权交到了小月的手里。小周其实和小月一样，宁可自己受伤害，也永远都把别人的伤痛排在自己自后。
　　小月就这么想了几天，感觉到有些烦乱，烦乱的时候她喜欢去图书馆，被那些安静的书围起来，自己的心也会变得安静下来。
　　让小月惊讶的是，她在图书馆门口遇到了小磊。这个高中毕业之后已经有三年不见的男生，不仅长高了，连皮肤也晒得黑了。小月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股从未看到过的坚毅，然后她想起小龙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突然心“砰砰”跳起来，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惊慌。
　　小磊只是从容地向她走来，微微笑着说，自己已经在这个学校逛了半天了，在四处瞎逛的时候，他脑子里一直在想，会不会在某个拐角与小月不期而遇呢，没想到老天还真的帮忙了。
　　说完，小磊咧着嘴笑得更灿烂了，这个笑容让虽然很久都没有联系的两个人一下子找回了往日的那份默契，那种久违的亲切感。
　　小月也有点夸张地笑着说：“是啊，你运气一直很好，不像我，总是很倒霉。”
　　“你的意思是说——”小磊突然停住笑，瞪大了眼睛：“遇到我是件倒霉事儿？”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小月感觉像是又回到了高中时候的那个自己，羞涩而不擅言辞。
　　小磊却又在一旁笑开了，他轻轻敲了一下小月的额头。“一点没变呢。”他说。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小月带着小磊逛遍了这座南方城市各种美味小吃的地方，小磊比高中的时候开朗多了，不时感叹时光荏苒，回忆起过去的种种美好时光来。
　　直到小磊离开的那天，小月才意识到，好几天都没见到小周了，更让她难过的是，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想起他来。
　　送小磊上火车的时候，小磊交给小月一个信封，让她回到宿舍再看。而小月是在回校的公车上打开来看的。
　　是两份信。一封是高中时候写的，日期落在了2005年2月，另一封是2008年7月，刚写的。两封信跨越了三年的时间，内容上大致是一样的，字里行间，都是这些年来小磊对小月一直不变的心情。
　　只是在第二封信上，小磊补充说到，自己在高中的时候因为成绩很差而自卑，不敢对小月表白，而小月却帮小洁追自己，这让自己有些不快，也许就是这种不快让自己答应了小洁，却不知道既伤害了小洁，也伤害了自己。在最好的时光里，最喜欢的人不在身边，不能一起逛街，看场电影，吃一次麦当劳，是很遗憾的事情，但这些遗憾在这个夏天都已经得到了满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自己一定不做那个被自卑和自尊打败的人。
　　还没读完信，小月胸腔里的那股气体就在酝酿着要化为泪水往上涌了，她折好信，好想马上回到家里，想立刻和小磊见面。她心里像是突然铺满了阳光，急匆匆地跑回宿舍，像是要逃亡又像是要开始一段新旅程似的慌乱地收拾着行李。然后，她看到了摆满了床头的那些龙猫玩偶，有大的，小的，灰色的、蓝色和绿色的，还有龙猫巴士，这些都是小周在各种节日里一次次送给她的礼物。小周说不知道该选什么礼物，每次都送龙猫，是因为小月有一次说小周笑起来很好玩，就像龙猫一样。
　　“希望这些龙猫在你身边，就像我一直在你身边那样。”
　　霎时间，小月想起小周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很认真的，咧着嘴，又有点傻乎乎的模样，真的很像龙猫。
　　她第一次是如此清澈地感觉到，如果现在就回去，仿佛在十年之后，自己仍然会体味到一种后悔，那是一种要比因为和小健的擦肩而过，和小磊的失之交臂更深刻、更浓烈的后悔。
　　小月轻轻将一只嘴张得最大憨憨地笑着的龙猫塞进了旅行包，然后拨通了小周的手机。那时候小周正在图书馆里，手中捧着一本《旅游宝典》细细翻看，他的目光落在了介绍美丽的云南的那一页上。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有些紧张地贴紧耳廓，图书馆里很安静，安静得，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突突”的心跳声。
　　“你不是说，一直想去香格里拉吗？这个暑假我想和你一起去。”手机的那一端，传来小月熟悉而温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