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长绝》黄灰灰

1、引子

　　八月底，热浪已卸了势，秋菊却是最盛，正是云游的好时机。镜屏山上闭关已足三月，兴头上来，我便收拾了行头，于居室正厅了搁了辞别的信笺，下了山。

　　小衣大抵还没消气，梁州别院怕是回不去了，一时沿着山花最盛的路随性而游，竟到了京都。故人已去，旧交大半凋零，我也不乐得交际。城北的李记酒楼依然生意兴旺，我上了二楼，南头窗边的雅座。角度正好，由着我百无聊赖地四处观望，只等旁观文人士子高谈阔论，官家朝臣日行寒暄，好打发打发时间。

　　却瞥见邻桌独坐的女子的绰绰背影，青丝作髻，碧玉为簪，袅袅娜娜地支着肘子半倚着。那桌上丰盛异常，银螺钿盘衬着清蒸湖蟹，红釉碗里是盐豉莼菜，墨彩小碟配了水晶笋丝，青花瓷盛了冰镇黄酒，一溜儿的锤镦钳铲匙叉刮针齐齐排着，而她只捡了一盅酒浅斟。
　　借酒浇愁的，若不是文人雅士的故作姿态，便是有故事的人了。
　　一会儿她倒转了酒瓶，原来空了。我便唤了小儿添上了一壶。那女子一怔，抬头问明原因，便回头朝我一笑。

　　那是个很美的女子，眼波淼淼，唇齿噙香。我笑道：“海馔糖蟹肥，江醪白蚁醇。姑娘当真是风雅之士，只不过独斟独饮，未免不合时景。”

　　那女子闻言浅笑：“谢过这位公子。值此佳季，妾身思及往昔，便以此陋节飨几位故人，让公子见笑了。”顿了顿，又道，“若蒙不弃，恳请公子移座，与妾身一叙。”

　　我便拉了椅子坐下，满了两盅酒，道：“在下封真，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那女子勾了唇角，梨涡浅浅，道：“我姓皇。”

　　“皇”却是当今的国姓。

　　“皇姑娘，恕在下叨扰啦。”

　　“我嫌烦，可不可以省了这些礼节？我自不是好静，是寂寞冷清，你一人坐着，大概也寂寞，不如我与你讲个故事吧。”

　　转了调子，一派天真娇嗔。
　　“那最好不过了。”

　　“先生说书，最爱写帝王相争，我们凑个趣好不好？”

　　“好极。”

　　“那我跟你讲一个，今朝第四百一十代天子的故事。”

　　今朝自太宗定天下，迄今不过三代而已。这便是要我较不得真了。
　　当下只是笑，看那姑娘烦恼地用指尖绕了发丝，喃喃道：“从哪里开始好呢……
　　念了太久，倒难以把它从梦里抽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