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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同榻而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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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破李文景和江揆“好事”的,除了赵绿袖,还有郭阿宝。天地可鉴,郭阿宝只是出门没有烧上三柱清香祭拜皇天后土,而且她比赵绿袖更为不幸,因为她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她只是一大早的看到江大人不是从大门外进来而是从大门里出去,她只是在膳房擀面条的时候看到赵绿袖一脸痴呆状的守着蒸笼摇扇子,她只是在一脚踏进九阁兰堂的时候眼神一个飘忽往内堂多看了一眼,天可怜见,她真的只是看了一眼。
郭阿宝给阴着脸的李文景递上一碗汤,执着勺子给他舀了凑到他唇边,满脸都堆着笑,“草鱼梨花汤哦,又香又鲜,热呼呼的哩。绝对没有泻药,也没有砒霜哦。”
李文景一阵恶寒,郭阿宝又不知从哪弄出来一盏酒,笑眯眯的端着酒杯给他,“清晨一杯酒,活到九十九。这是奴家跑细了两只腿才买到的京城第一字号的杏花酒哦……”
谁想到李文景一听到“杏花”两个字,脸上的颜色是越发的黑俏,他眼皮一抬就看见郭阿宝那张很欠揍的笑脸,脸皮一拉,跟着一道笑了起来,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酒盏,转手就叩着她的脖子给她灌了下去。
“好喝么,恩?”
郭阿宝掐着自己的喉咙从直着身板咳到弯着腰,就差没闪着,李文景抱着双臂笑道,“杏花酒我不喜欢,不如你下回和赵庶夫人一道做点杏花糕来。”
郭阿宝不明所以的瞪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抬头看向那个发号施令的人,柳眉一蹙,“为何偏要是杏花糕呢?什么绿豆糕、红豆糕、白糖糕、红糖糕、紫米糕、红枣泥糕……都比杏花糕好啊,唔,奴家手笨,跟着赵庶夫人怕她恼着呢。殿下,奴家还是天天给您找杏花酒,做草鱼梨花汤吧。”
李文景又是一笑,转眼又变了阴测测,捉了她的手臂就往门柱子上带,抬膝抵着她的小腹,低头道,“欠收拾是吧?敢跟我讨价还价?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郭阿宝这会儿是叫苦不迭,门柱子正好抵在她的脊背上,那个叫痛的眼泪水都要逼了出来,她带着哭腔又陪着笑的道,“奴家不敢……奴家哪儿敢跟殿下讨价还价,奴家只是……嗳哟……”
郭阿宝半句话还在嘴边,脑袋就整个转了过来,李文景手一抄就将她往腋下一夹,一句话不多直接就扔内堂榻上去,刚穿的工整的衣袍片刻之后就扔了出来,正是扔在了找完大夫回来一脸莫名的宋荣身上。宋荣一看手里接的,提溜一下拽着那同样莫名的大夫退出屋子阖齐整了门。
李文景精神抖擞的从内间出来的时候,郭阿宝已经睡的天昏地暗不知云游何方了。李文景瞄了瞄外面正空当照的日头,付了几分啐笑,提过案上的紫砂壶悬壶而置茶。喝了一半的时候,宋荣就从外间进了来,手里还捧着一大盘子的糕点。
宋荣说,“殿下,这是一个时辰前赵庶夫人遣了丫头送来的,说是务必要告诉殿下是夫人亲手做的,奴才瞧殿下您……您还未起身,所以便做主先收了下来,让那丫头先回流觞苑去了。”
李文景眉头略是一蹙,往那糕点上瞧了瞧,“什么东西这是?”
“回殿下的话,庶夫人说,这是杏花糕。”
李文景一口茶水险些把自己给呛死。
宋荣一惊,慌忙放下手中的物什给李文景顺气,李文景咳了一阵子还未全好过来就说,“去,把赵绿袖给我叫过来。”
半柱香之后,李文景一手拿着杏花糕,一边兴致盎然的看着那个缩在门口不肯进来的赵绿袖。李文景春风一笑,“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
赵绿袖探头看了看里面,不确定这回会不会有撞见什么不该见到的人。
李文景偏头看了看内堂的方向,想了想还昏天黑地着的郭阿宝,又回过头来盯着赵绿袖一笑,“没有人。”
绿袖稍定了心放了步子进来,才走到李文景身前,内殿就传来了一阵近似是磨牙的声音,绿袖神情显然一僵。李文景也望内间看了眼,再回过头来,慢条斯理的说了个字,“猫。”
“猫?”
“猫。”
李文景决意不再在“猫”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放下手里的糕点,将呆站在那儿的赵绿袖腰上一揽抱在了怀里坐着,“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要你亲自送过来,恩?”
赵绿袖推了推他,这点力气是个人都知道推不掉,她樱唇一咬,手指点在李文景的胸前转圈圈,“你…你没说过……我又不知道……”
李文景捉了她那只乱折腾的手,扯出一副不痛不痒的笑,“所以?”
“所以……所以……所以不能怪我。”赵绿袖挣了挣手,反是越闹越激着李文景的兴致,“况且、况且我我早上身子不适……”
赵绿袖见李文景的表情越发的诡异,心下不好,难不成他青天白日的兴致大发……?赵绿袖不由想起今天清晨见到的江揆,脸色越发的白了起来,使了力道就推开了李文景,自己也一脚踩地的站了起来。这一下两下的就把李文景先头喝的茶盏甩到了地上,“啪”的一声就落到了地上。李文景在杯子落地之后的第一反应是往内间看了看里头的人,里面却是一点半点都没反应,李文景心里浮了一个字——猪。赵绿袖趁着李文景还没回过神,忙是往后退了好几步,俩人又隔开了许多距离。
“殿下不是最爱温婉性情的女子么?”赵绿袖憋了半天才咬出这么一句话来,言下之意就是他爱他的温柔乡,她做她的小烈妇,两相安命,各自过活。
李文景的好面容明显的就带了鹜色,远远的目光就盯在她身上,冷笑一声,“温婉性情?这又是谁告诉你的,恩?”
赵绿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很远,不知不觉眼眶里的清泪就落了下来,她自己没有觉得凉意,看在李文景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寒意。她恍恍惚惚的答了句,“谁告诉我的呢?……也许,是我猜的而已。”
“那么,让我来猜猜——” 李文景站了起身,往那个魂游天外的赵绿袖耳边一语,“江慕臣,恩?”
江揆回到江家大宅的时候,耿沅纾正在梅坞里裱画。江揆在门前看了一会儿,像是不愿意闯入去破坏这分安静一般。耿沅纾糊完了最后一边,取起来想寻一处悬挂来看,江揆这才步了进去,接过她手里的画儿笑,“夫人这画裱的甚好。”
耿沅纾一愣,旋即就笑,“还以为尚书大人忙的连家都不知了。”
江揆的心里揣着满肚子的心事,看着眼前女子的温婉,不由就舒臂将她环在怀里,“现下总是个太平日子,能过几日安稳时辰,过些时月到了年关,怕又是一阵落不得清闲。”
耿沅纾顺势环过他的腰身,脸面贴在他的胸前,笑意浮在脸上,“先天下忧而忧。我的尚书大人,得了空还不忘忧国忧民,皇伯伯真应该给你再升几级才是。”她从江揆的怀里钻出来,抬眼轻笑,“我今天去了大表哥府上探望了番念鹂嫂嫂。”
“哦?大皇子的侧夫人吧,听说她有身孕有一阵子了。你和她倒是投缘。”
“怎么说大皇子也都是我的表哥,嫂嫂有了身孕自然是要去探望的,况且未出阁前,就与念鹂嫂嫂关系甚好,相公可不知道,嫂嫂现在肚子里的小家伙可是淘气着。”
江揆略是一沉吟,见她沉浸其中也不好说些什么别的,只笑着说,“你母亲是先帝亲封的柔嘉公主,与皇家渊源本就是深。江贵妃也是我表姑,与大皇子亲厚些,本也是常情,只是……罢罢,你若喜欢便随了你高兴就是。”
耿沅纾听着他的话里话外也是明白了三分,只是她有些疑惑江揆打的是什么主意,江家素来都是站在大皇子一边,莫非如今的形式有些不对?
江揆见她不言语,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髻,“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想着和我说别人家孩子的事了,你要真喜欢怎不自己也要个……?”
耿沅纾的面颊泛起了红晕,低着头吟吟,“相公……”藕臂环在江揆的腰身上,也惹起了江揆一身的火来,然而耿沅纾很快又恢复了澄明,抬眸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江揆,纤手一指,“之前送相公的荷包呢?”
江揆下意识伸手去摸了下腰间,心下不好,忙撑着一副尴尬的神色勉强笑道,“许是前些日子与同僚去酒楼喝酒,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毛贼给摸了去……”他说着说着视线就飘到了窗外不看她。
耿沅纾当下并无二话,只是用那双眼眸淡淡的锁在他的面庞,笑容也变得淡了起来,末了她伸出柔荑抚在他的脸上,勾勒着他的下颚,轻轻的说,“真的只是这样?怎么不看着我说?相公若是不喜欢,直说就好了,不必要来搪塞我。”
“不,我很喜欢,只是……”江揆说了“只是”却如何也说不下去,只是的后面有太多太多难以言表的东西。然而耿沅纾还在等着他的只是,她在等着他可以对她坦诚相待,她可以分享他的过去。
但终究是没有。
江揆说,“茉涵,有些事,我不想说,也不想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