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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子规声里雨如烟 ...

  •   天空阴沉沉的,风很冷,吹在身上像刀割。
      林疏影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自己的衣服早七零八落了,刚才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用撕下的衣服包起来。现在是寒冬腊月,萧霁只扔了件单薄的长袍给他,刚出门就被北风打透。他原本已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更是冬得发青,纤细瘦弱的身体不自觉轻轻颤抖着。
      身上的伤口大多很浅,只有胸口被刺的一剑和后腰划伤的一道长而深得口子出了很多血。
      林疏影咬紧了下唇,尽力控制在寒冷和疼痛双重摧残下抖个不停的身子。这个身体天生畏寒,每到天气转阴就会手脚冰凉。再加上之前被萧霁踢得裂开的肋骨,他每走一步都是痛彻心扉。
      萧霁似乎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步履轻快地穿过简单朴素的庭院,直奔对面一间矮小不起眼的房子。
      小屋里没有生火,同外面一样阴冷。
      萧霁随手在墙上的某处一拂,正前方那结满了蜘蛛网的书架缓慢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向左边挪出了一个很窄的洞口。
      “进去吧,那家伙就在里面,”他扭过头来一笑,只是笑容未至眼底,“顺便再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林疏影默默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跟在了后面。
      与洞口相连的是一小段向下的楼梯,因为潮湿而滑得厉害,空气中飘荡着冰冷潮湿的味道。里面漆黑一片,楼梯下就是一扇高大的铁门。林疏影扶着墙壁,小心地一步步往前挪。饶是如此,伤后乏力,几步之后他还是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倒。
      一只手在他的脊背即将触及阶梯的瞬间环了过来,但刚好环在不久前刚包起的伤口上,腰部剧痛,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原本被贴合在一起的肌肉重新被撕裂开来,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林疏影几乎惨叫出声。
      “小心一点,路滑。”
      萧霁笑眯眯地凑过来提醒道。他用力收紧了环在林疏影腰间的手,似乎怕他不小心再摔倒,同时欣赏着怀中人因为剧痛而惨白的脸。
      “很奇怪吧,好好的房子,修什么密道。”他凑近他的耳边,低笑着说。
      林疏影往后仰了仰,避开耳边的热源,清澈的眸子在黑暗中泛着冷淡的光芒。
      也不在乎对方的沉默,他自顾自说下去:“看到那扇门了吗?叶碧尘就在里面。整整三年了,我一直很想让叶碧尘来见见我的一个朋友,今天终于实现了。
      林疏影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这个人,确实在笑,面部肌肉和唇角的弧度都很完美,但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透出的却并非笑意,而是一种疯狂的,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的狂热。
      萧霁则是玩味地回看着他,像是盯住了可以作为午餐的青蛙的蛇。
      被盯得很不舒服,林疏影垂下眼帘,雪白的牙齿从刚才起就无意识地咬住形状优美的唇,原本苍白的唇很快就充血泛起淡淡的红色。
      萧霁眨了眨眼睛,突然伸手扳过他的下颌,狠狠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没有一点温柔或暧昧可言,并不深入,只是凌虐着红唇的撞击啃噬的吻,霸道至极。
      林疏影只呆了一瞬就拼命挣扎起来,双手用力推着他的胸口,身体后仰,想躲开他灼热的唇。
      萧霁眼中的凶狠一闪而过,环在腰间的手猛地用力,感觉怀中的身体僵了一下,挣扎立刻变得软绵无力,体重完全交给了他的那只手臂,接着有温热的液体淌过手腕,空气中飘散起淡淡的血腥味。
      痛入骨髓,那一瞬间的剧痛让林疏影意识都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觉得舌尖尝到浓浓的铁锈味道,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像离了水的鱼,胸口痛得快要裂开。
      “很美味啊,叶碧尘尝过没有?”
      萧霁松开对他腰间的束缚,冷眼看着他倚着墙壁慢慢滑落到地上。眼帘低垂,苍白的面上一片潮红,消瘦的肩膀因为咳嗽而剧烈震动着。
      “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你不用装傻。”
      林疏影呼吸还有些急促,慢慢扶着墙壁站起身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疑惑地盯着唇角挂着丝冷笑的萧霁。
      萧霁冷哼一声:“别把别人都当傻瓜,暮雪山庄的规矩谁不知道,有病求医自行上山,门人从不轻易出诊。就连皇帝都请不动的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跟一个毛头小子下山,甚至还护送他回家?本来有两辆马车,叶雨一个姑娘家,叶熹也算正当壮年,按理说为了避嫌她应该是与叶碧尘坐在一起的,可她的位置让给了你。还有,昨夜你救了那小子,后来伤重晕倒,他的担心也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你当别人都是瞎子么?”
      林疏影苦笑:“不是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与叶碧尘坐同一辆车是担心他随时可能出现的毒发……”
      他话说到一半,衣领已被萧霁一把揪住:“不用再装了,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你是他珍视的人,这样就足够了!”
      萧霁半拖半拽地拉着软绵无力的人走完剩余的一段楼梯,踢开铁门,把他重重扔在地上。
      林疏影抬起头,涣散的视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再次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叶碧尘那张写满了担心的脸。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笑,原来如此英俊的容貌也会有这么滑稽的表情,两只眼睛骨碌碌的上下打量,如果再加上一对叠下来的耳朵和摆来摆去的尾巴,简直就是一只狗狗,而且还是身材高大但超级粘人的斑点狗。
      萧霁扔下他之后,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像扔了什么垃圾一样拍拍手,又径自出去。
      “怎样?他有没有伤你?”叶碧尘紧张地拉起林疏影,目光停留在腰侧的一片红色上。
      “没有,这是旧伤不小心裂开了,”好笑地看着他的表情一僵,林疏影撑起身体坐在他正前面,“我又没怪你,摆那张脸干什么,把手给我。”
      叶碧尘背靠墙坐在石室的一角,除了衣裳头发有些散乱,手脚都被套上婴儿手腕粗细的铁链之外没有任何的异常,萧霁并没有急着报什么仇,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墙上,应该只是用来防止他逃脱。脉搏平稳有力,自己那几针也确实压下了反扑的毒,相比之下反倒是林疏影显得更凄惨些。
      “你身上的毒只是暂时压制住,昨晚已经凶险异常,从现在开始千万别再动用真气,不然就神仙难救了。”
      “对不起,连累你了。”他眼中流露出极度的自责,反手抓住给自己把脉的那只冰凉的手。
      林疏影摇摇头,任他抓着,另一只手探上他的额角。手指触上光滑温热的肌肤的同时,林疏影发现叶碧尘的目光停在自己的唇上。
      脸蓦地腾上两片红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刚刚才被肆意凌虐过的双唇此时是何种状态。他狼狈地扭转视线,身子后倾想要起身,可手被牢牢抓住挣不出,只能尴尬地扭过头。
      叶碧尘望着那张线条完美却苍白的侧脸,只有唇色是嫣红的,甚至还有几处有淡淡的血痕。他心疼地用指腹擦过唇角的血迹,看到林疏影惊异的眼眸张得大大的,下一刻做出了让自己都险些吓死的举动。
      他拉过纤细的身躯,把自己的唇轻轻贴上去。
      林疏影失神片刻,忘了挣脱,任由温热的舌尖舔去唇角的血腥。
      叶碧尘小心地单手托起尖削的下颌,触手是细腻微凉,他像捧着易碎的瓷器般的不敢多用半分力气。唇上的触感也是微凉的,要在自己的轻吻下才慢慢有了温度。细细地亲吻摩擦,辗转轻触。
      他把林疏影拉得更近些,避开伤口环住细瘦的身体,让两人的唇靠得更近,再无间隙。
      突然,低低的掌声惊醒了失神的两人。
      “两位好雅兴啊,在下这个主人真是失礼了,扔下两位贵客自己出去,偏偏回来的时机又这么不识趣,啧啧……”
      萧霁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似乎真的在叹息着自己的出现不合时宜——如果忽略那望向他们那冰冷的目光的话。
      “你想怎样?”叶碧尘下意识地护住林疏影单薄的身子,身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丁丁当当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疏影终于发现自己现在窝在人家怀里的姿势实在是尴尬异常,他连忙用力推开叶碧尘的手臂,但还未站起身就又被捉了回去,牢牢锁在怀里,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他诧异地瞪了剥夺自己自由的人一眼,头顶上那张俊脸绷得紧紧的,剑眉的前端都拧在了一起,与萧霁对视着,空气中几乎可以看到劈劈啪啪的火花。
      “报仇啊,”萧霁笑得灿烂,“我一直在等,不是没有动手的机会,而是在等你对一个人动心,然后就像当年你对露华所做的一样,我也要让你尝尝我的痛苦。”
      他又把目光转向林疏影:“虽然很对不住,不过要恨你还是去恨叶碧尘吧,三年前他用卑鄙手段陷害我父亲,逼死我父母,抄没了雨霁府的全部家产还不够,甚至把全家上下几十口都卖了为奴为婢,年轻的女子甚至被埋进勾栏院。”
      萧霁的声音如一把尖刀,一点点逼近肌肤,刺进去,慢慢的如凌迟一般,迟迟不肯给猎物一个痛快。
      “知道我在青楼里找到露华时她是什么样的吗?那个一直笑得恬恬淡淡的,从来都是温婉可人的女孩,披头散发,连件贴身的衣物都没有,只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她已经疯了!而且疯得很彻底,连我都认不出来!”
      “她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儒生,在我很小的时候教过我几天书,后来一次过节,带了她到我家来。那时候我很皮,总喜欢上窜下跳地捣蛋,而全府上下除了父亲只有她能让我安静下来,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生活无忧无虑。她也深得我父母喜欢,我们已经得了父母的许可,说好了等我做完那单生意,回家就成亲……”
      “但是,你破坏了这一切!那天她到我家只是来看望我娘!你手下的那批蠢蛋,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也押了去卖掉!”
      萧霁的声音越来越高,已经带了几分歇斯底里,他双手的指甲深深陷进指掌中,有红色的液体顺着手掌的纹路缓缓滴下。
      林疏影感觉到扣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胸口隐隐作痛。
      “我制住疯狂的她,连夜逃出,躲避你们派出的追捕者。但是……”他的目光如炬,死死瞪住了叶碧尘,“我还是中了你们的圈套!最后眼睁睁看着露华在我怀里中箭身亡!”
      他怒吼的声音回荡在窄小的石室里,那情景说不出的凄凉。
      铁门被静静地打开,六个高大的男人抬进了一具青灰色的石棺。
      萧霁望向那石棺的目光忽的柔和了:“露华,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你看,我把害死你的凶手抓来了,你一定要亲眼看着,我是怎么让他血债血偿的。”
      也不知用了什么药物保护尸体,棺中的女孩眉目清秀,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但纤细精致的面容给人感觉温柔如水。
      “你到底想干什么?”叶碧尘紧紧拥住自己怀里的身体,“我再说一次,和你有仇的是叶家,你尽管冲我来。”
      “叶碧尘,你逼死我父母,害死露华,我们之间本不共戴天。不过,我还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萧霁突然又笑了,是只有即将成功者才能露出的成竹在胸的笑容。
      叶雨被人押进来,而她身后的,是莫天谣。
      “你刚说过,和我有仇的是叶家,那好,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妹妹和一个认识不久的情人,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被这几个人上,你选择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子规声里雨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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