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但愿长醉不复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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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贤双手抱胸，不知何时已经倚门而立。修长的身型带着股说不出的气势，冷冷地吸引了一屋人的注意。
“爹！”
“师父……”
兄弟俩的声音同时响起，楚云深是惊讶，林疏影却是几分依恋。楚贤虽是个喜怒哀乐极少表于外的人，但偶尔仍有温情流露出，于他已是等同于父亲的存在。
楚贤冲他们点点头，一言不发地仍转向叶子然。
“林祁……凤儿……儿子已经这么大了……”
叶子然喃喃念着，目光呆滞的望着楚贤带霜的脸。
叶碧尘如受雷击，僵硬当场。林疏影，竟是自己的弟弟……
“是啊，要不是你，疏影也不会还没满月就成了孤儿，若我当年没有一时不放心赶了去，这孩子的现在连骨头都成了灰了。”
“当年……可我根本就不想杀了他们，直到一个月前，我还以为他们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隐居的……”
“你不想杀他们？”楚贤的声音中又加了几分冰冷，“不想杀他们，为什么在第一次抓到他们之后囚禁在地牢里？不想杀他们，为什么毁了林祁的脸震伤了叶凤儿的肺腑？不想杀他们，为什么在他们第二次出逃之后派人穷追猛打？不想杀他们，那又为什么在大漠围堵，终让两人死于乱刀之下！”
“我没有……”
“你有！‘不论死活，一定要带回来’，这可是当初的命令！你明明就知道，叶凤儿肺腑本就有旧伤，加上刚刚生产，根本不能应战，单以林祁一人，就算他再强，又怎能抵挡20高手！两个人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是宁死也不愿再回来的！”
林疏影窝在楚云深怀里，回想着当年在襁褓中父母决绝的眼光，一时竟有些痴了。
“我……”叶子然片刻之前满身的气势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的他，就如同突然间苍老了许多，唇角缓缓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想说，回来的人根本就没带回他们的尸体或死讯对吗？很简单，尸体是我半路抢走的，死讯是在通报前被你夫人柳含烟截下的。”
“我已经知道了……呵呵，就连含烟，都在骗我……这十几年，只有我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会过得很好，像被蒙在鼓里的傻瓜一样……”
叶子然手撑着桌子，整个人如秋风中萧瑟的秋叶，摇摇欲坠。
“爹！”叶碧尘抢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哀哀道，“娘骗你，也是为你好啊……”
“连孩子都比你明理，若不是当年柳含烟截住了消息，恐怕你早就崩溃了。可笑十几年后，你居然毫不领情，横加责难，让她心如死灰绝了生念。”
楚贤冷冷看他一眼，拉过了楚云深和林疏影，径直往外走，到了门口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又顿住了脚步。
“对了，想来你儿子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其实你那天看到的林祁不是鬼，当年我夺回他们尸体的时候意外发现他还有口气，拼死拼活给救了回来，只是我怕他再自绝性命，这是几年来一直在他的饮食中加了‘醉红尘’，直到一个多月前，才停了药。”
“你说什么？！”叶子然突然全身一震，眼中涌出的希望与沙漠中已近绝望的人突然发现绿洲相仿。
楚贤冷冷一笑，并不张扬的五官忽然冰封了一般，让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他会再来找你的，等着吧。”
林疏影被楚云深拉着，在离开房间的刹那，对上了叶碧尘绝望的视线。
他动动唇角，回以一个苦笑。
心痛吗，后悔吗？同样震惊于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但林疏影相信，对方所受的打击绝对要大于自己。
世界上最痛苦的刑罚，莫过于心死。早在最初决定用情报复时，他就有所觉悟。先动心的是自己，在起始就已经输了一步，既然要让对方爱上自己再狠狠斩断，他同样不可能逃脱感情这个巨大旋涡。
呵呵，又一次中标。林疏影闭上眼睛，逼回了已经快要盈满的泪水。觉得自己就像是看着在悬崖边挣扎的叶碧尘，他的身上吊着几条绳索，而自己正一条一条割断它们，每割一条，自己也就离悬崖更近一步。他在赌，赌自己与对方谁先支持不住，又或者两个人一起坠落。
楚贤并没有回房，而是拉着他们直接出了叶家，直奔小城外。
废弃的小屋，在冬季肆虐的寒风里显得萧瑟异常。
潮湿冰冷，小屋里昏暗而寂静，临窗的木桌前，一个灰色的身影面对灰蒙蒙的天空直挺挺地坐着，似乎连破旧的门发出的吱呀声都没能打断他的沉思。
“祁，我带疏影来了。”
听到那个“祁”字，林疏影一怔。
那人也被“疏影”这两个字引回了注意，他慢慢扭头，布满了各式伤痕的面容看不出原本样貌。
“疏影？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林疏影看着他伸出的手臂，上前几步，温顺地任他拉进怀里。林祁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味道，与他初次到达这个世界时感觉到的那股气息一模一样。
“祁……你的决定还是没变吗？”楚贤的目光定在了桌上那柄没有鞘的长剑，剑刃如雪，反着寒光。他幽幽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不停你的‘醉红尘’了……”
“可是我放不下，既然已经从醉梦里清醒，就要面对现实。以后，这孩子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林祁低头，灿若流星的眸子在昏暗中闪着温和的光芒。
“疏影，对不起，扔下你一个人十六年，好不容易见面，爹又要抛下你了……”
不知为什么，大概是血缘的羁绊吧，林疏影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把头埋进林祁怀中，林疏影默默记下这怀抱的温度和味道，这恐怕是最后的一面了。
父亲，选择了与自己相似的方法，报复那个伤害了他和母亲的人。而且，他只差最后一步就成功了。
那自己呢？这场战役，赢得了吗？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十天后，满城的人们都在议论着，那个光房子就占了半条街的叶家，当家的如何在一夜之间突然疯狂。有在叶家府上做工的透出消息，添油加醋地说叶子然如何在那一晚撞见了鬼，还是个索命的冤魂，他凄厉的哀号声在内院上空回荡了半宿，第二天早上就搂着一具不知哪来的全身血肉模糊的尸体，死也不肯松手……
树倒猢狲散，偌大的叶家立时乱了，几个老一辈的掌柜管事欺刚刚接管的叶碧尘年少，趁机提出脱离叶家自主经营，其中还包括两处庞大的钱庄、绸缎庄分号。
叶碧尘手段再高能力再强，却也压不住那几个功高震主的老人，硬是眼看着让几处大产业生生从家业中分离，叶家元气大伤。
他面对着满桌混乱的帐目，低声叹气，一边的叶雨手里捧着杯凉透了的茶，默默垂泪。
“小雨，哥在京城有个朋友，是书香门第之后，他父亲一直托我为他物色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出阁……”
话说到一半，竟不自觉梗住。母亲已逝，父亲又陷入癫狂，家道中落，况且还有一个不知何时可能再回来继续报仇的萧霁，他现在实在无力保护这个妹妹，不得不狠心把她托付出去。
“哥……”
“听话，小雨，莫江是个温文尔雅的儒生，哥和他有几分交情，他会是个好丈夫的。莫夫人听我说起你，也很喜欢，想接你过去住几天，已经派了人来，你就先去散散心吧。”
叶雨漂亮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泪水，看向哥哥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叶碧尘这十多天来突然憔悴了许多，送走了仓促收拾了一下就上车的妹妹，他觉得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空荡荡的院子满目萧瑟，仅有呼呼的风声掠过耳畔。
他呆呆地站着，就连身后缓缓靠近的脚步声都恍若未觉。
背上突然覆了一层温度，一双冰凉的却熟悉的手从腋下穿过，交叠在他身前。
叶碧尘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拽得老高，悬在了半空。他迟疑了一下，猛地抓过纤细的手臂，毫不温柔地把贴在身后的人拉过，整个揉进怀里，用像要把他柔软的身体勒断般的力量。
林疏影低低地呻吟一声，并不挣扎，反而仰起头，把淡色的唇慢慢贴近上方干燥已泛起白皮的唇，柔软的小舌轻轻舔过干燥的部分，又略带羞涩地收回去，白皙的脸上不知是因寒冷还是情动，蒙了一层粉红，如夏日里的荷花瓣，清艳绝俗。双臂慢慢回抱住他坚实有力的臂膀，动作缓慢，却坚定，两具身体间再无距离。
叶碧尘真的呆了半晌，接着狂喜地回应着他生涩的邀请，一手紧揽住纤细的身躯，一手托住他后脑，深深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但愿长醉不复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