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行天下》满庭风月

36、第三十五章 原点

　　日上三竿，强烈的阳光射入屋内，水御天从一夜的安睡中醒来，昨夜一番曲折之后他睡得很沉稳，此时睁开眼睛，不见月天骄，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声和年轻男孩的说话声音，
　　“让我进去看看水公子醒了没啊。” 是羽柝，水御天微微扬起嘴角。
　　“别吵，让他多睡会。” 是月天骄压低了的嗓音。
　　“你们昨晚干嘛去了，对了，你去哪了，水公子是不是去找你了啊。” 门外，羽柝想起来昨晚的事情，睁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月天骄。
　　“是，我这不回来了么，” 月天骄没好气地回道，“昨晚后来你有听到什么动静么？”
　　“没有。” 羽柝不解地摇头，心无城府的他总是睡得很香甜，对于门外发生的事情全然不晓，“不过庭主一早起来就跟我说要离开枫庭，真奇怪。” 所以对于北宸凤突然的决定感到很意外。
　　“哦？” 对此月天骄也是没曾料想。
　　水御天已经起身穿好了衣服，走到门口拉开了门，“离开枫庭？”
　　“水公子好！” 羽柝调皮地扬起脑袋，“是啊，庭主还说越快越好。”
　　水御天闻言与月天骄互望一眼，想来多半与昨晚的事情有关，向着羽柝点头笑道，“好，那么我们就听你庭主的，对了，庭主现在何处？”
　　“在前庭桂树下喝茶呢。” 羽柝很快就忘记了疑虑，笑着指指身后。
　　“好。” 水御天点点头，三人一起向前庭走去。
　　北宸凤正独自坐在树荫下自斟自饮，庭前的桂树总是庇荫的好地方，偶尔吹过的微风带着桂花的清香，加之手里的一杯清茶，足以抚平夏末初秋人们心头的燥热。
　　“城主。”
　　“庭主。”
　　三人不约而同地行了礼，北宸凤抬了下头，微微一笑，从茶盘中取出三个品茗杯，各倒入茶水，“坐下一起乘凉吧。”
　　“不了，这里还是热，我先回房了，你们慢聊。” 羽柝皱皱鼻子，抬步想走，看到茶盘里清香宜人的茶，拿起一杯茶一口喝完，“多谢庭主。”抹下嘴微笑着走开了。
　　“城主，听羽柝说，您要离开枫庭？” 月天骄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不是我，是我们。” 北宸凤依然保持着微笑，倒着茶。
　　“昨晚的那些人我们也看到了。” 水御天直言，“是否与我们有关？”
　　北宸凤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不常在枫庭，难保下一次他们不会再来，也许下次来的人就不是这么好对付了。”
　　“城主的意思是……”
　　“他们说要抓捕的两个要犯，我想是说你们，” 北宸凤端着品茗杯平静地说道，“看来这枫庭也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了。”
　　果然不出所料，水御天和月天骄同时皱了皱眉头，他们并不希望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北宸凤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我既然遇到了你们，就已经脱不了干系，” 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我有其他要事在身，既然枫庭已经不安全，那么我会把你们安顿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城主。” 水御天正色道，“此事牵扯到城主我们已觉愧疚，何况城主有要事在身，我们实不想再多麻烦您。” 他知道北宸凤所说的要事应该是找寻那个连姓男子，虽然其中的缘由他不知晓，但他不愿因为自己而拖累北宸凤。
　　“你不用多言，我自有打算，” 北宸凤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收拾一下，明日启程，去长安。”

　　去往长安的路途并不遥远，但因为顾及到水御天和羽柝的身体，四人四匹马的行进速度比较缓慢，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稍稍做了改扮，一路上几乎不怎么引人注意。
　　北宸凤虽早已不是九重城的城主，但多年积累的霸气和威仪却并未随之消失，一向说一不二，决定的事情也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让水御天有些无奈，不过也甚觉感激，看着骑马在先的北宸凤的背影，他想到了水辰衍，他们虽然性格大不同，但在这一点上却是一样。
　　“庭主，我们要去哪里？” 羽柝独自起了半天的马，有些无聊。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 北宸凤回头看了看他，确认他没有身体不适的样子，收回视线，继续往前。
　　“水公子，你去过长安么？” 羽柝对着北宸凤背影吐了吐舌头，回头看向好脾气的水御天。
　　“去过，” 水御天颔首微笑，“不过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接着他的目光从羽柝身上移向月天骄，他记得那年他八岁，月天骄四岁。
　　月天骄自然明白他眼中的含义，对着羽柝微笑起来，“我也去过。”
　　“真的？那我也要去看看。” 羽柝顿时精神百倍，眼中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时隔多年的长安，年幼的记忆已模糊不可寻，但空气中隐隐有着熟悉的气息。
　　水御天突然心生感慨，这里是他与天骄命运相连的起始，而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兜兜转转之后又回到了原点，所谓人生无常尽在于此，一切皆为注定。身旁的月天骄望着他出神的侧脸，眼含柔情，他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甚至一个眼神，月天骄都能读懂，他们的命运从那一年或者也许是更早的某一时刻起，就牢牢地缠绕在了一起。他的注目引来了水御天的目光，四目相接，无数的言语化作眼波深深交缠，同样的声音在彼此心中回响。
　　比起新兴繁荣的洛阳，长安更像是一坛久远醇厚的陈酿，越进到城中越是感觉到它幽深的韵味，街景吸引着羽柝的注意力，也很快打断了水御天与月天骄的思绪，北宸凤要带他们去哪里，变成此时心中唯一的疑问。正如此想着，他们在北宸凤的引领下拐入了一条宽阔的巷子，巷子在光线照耀下很安静，两边隔开一段偶尔有着几道门关闭着，门口挂着各色灯笼。
　　“想必你们也未来过这地方，此处到了晚上可不比现在，热闹得紧。” 北宸凤突然开口，不过没有回头，继续往巷子深处行去，然后在尽头处折转，进入一条狭窄的小径。比起先前的宽巷，小径不但不起眼而且更幽静，也没有了那些或开或关的门和灯笼。
　　“到了。” 北宸凤停在了一扇门前。
　　眼前的院落，闹中取静，似乎借着那小径与尘世相隔。后面三人跨下马，带着一丝惊讶四下打量了一番，接着抬头看向门上的匾额——千重楼，匾额上的三个字虽是随意的行草，但字体却清隽不俗。
　　千重楼的门已经叩开，一个年轻俊逸的青年望了望站在门口的四人，礼貌地微笑起，“请问找谁？”
　　“烦请告诉你们掌柜，在下北宸凤，特来一叙。” 北宸凤回道，青年略一震，但出色的涵养让他在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依旧是恰到好处地微笑，“请进，在下紫苏，这就去请掌柜。　　” 说完便侧身引四人入内，穿过门厅，步入雅致的会客堂。
　　“有劳。”
　　不多时，青年折返回来，身后跟着一位女子，那名女子虽然看起来有了些年纪，但举手投足间风姿绰约优雅不凡，别有一番韵味，她搜寻的目光一落到北宸凤的身上，惊喜和不可置信立刻在眼中闪现。
　　“城主！” 女子一步上前，颔首半跪在北宸凤面前，声音竟有些颤抖。
　　“你不是不知道，我早不是什么城主了，” 北宸凤温和地将人扶起，“辛夷，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那叫辛夷的女子缓缓站起，望着北宸凤，表情瞬息万变，似乎仍有些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城主这些年可好？” 多年的习惯称呼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不错。” 北宸凤淡淡一笑，然后指着与他一同进门的三人，开门见山，“不瞒你说，今次来此是有一事相托，我想将他们留在千重楼，你替我好好照看他们。”
　　女子这才注意到堂上的另三人，注视片刻，微笑点头，“好。”
　　“只有你这里，才是我最放心的。” 北宸凤语气很真挚，一句话令女子刹那动容。
　　“辛夷实不敢当，不过即是城主所托，我定会竭尽全力护得他们周全。” 女子神情坚定而可靠，继而她回头向先前引领的青年低声吩咐，“紫苏，准备东院三间客房。”
　　“是。” 青年脸上仍是令人舒服的微笑，他望了望即将留下的三人，对女子颔一颔首，便下去了。
　　“城主，既然来到千重楼，不如小住时日，也好让辛夷略尽地主之谊。” 女子的话语进退有礼，教人无法拒绝。
　　“好，” 北宸凤点头一笑，爽快地答应了。
　　女子又转过身，向着水御天三人微微颔首，神情间全没有普通女子惯有的卑微谦恭，反倒透着股飒爽，“欢迎诸位留在千重楼，连辛夷在此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