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六章 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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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气候一贯地不尽人意，而每个寒冬季节又总是特别漫长，白雪覆盖漫天遍野，更显得萧瑟和荒凉，不过此时在金纱帐中的人丝毫没有在意这些。
经过连年的征战，掠夺中原北边城镇加之吞并周围弱小部落，默啜执掌下的突厥已成为了东到渤海，西到天山的大突厥帝国。赫赫战绩与丰厚的战果让这个野心勃勃的帝王更有恃无恐，也愈发地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我的左贤王，对于本王的计划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默啜眯着一双鹰眼，睨视了下立于帐下的默棘连。
相比默啜的激进好战，默棘连更主张持盈保泰，只是就目前的地位形势，他的左贤王身份形同虚设。
“可汗攻占代、忻二州不过数月，此番要求和亲，怕是……” 一旁的阙特勤，默棘连的亲弟弟见他蹙眉不语，上前进言。
“我问的是你哥哥，不是你！” 默啜眼露凶光，阙特勤在他的扫视中不敢再说，颔首后退一步。
“副将难道认为我突厥没有这个资格？父王的天威世人皆知，何况武皇也曾多次派人前来要求和亲，我们此番主动提出是给予她极大的面子！” 默啜之子匐俱不屑地冷哼一声。他一直将默棘连和阙特勤两兄弟视为眼中钉，并且对于父亲始终不忘重用默棘连耿耿于怀。
默啜抬手止住了匐俱的话，视线折返停在默棘连的脸上，虽然现在的默棘连一直受他压制，但他很清楚，比起身居副将厢察和小可汗高位的那三人，他的才能要远胜许多，这也正是自己要利用的。
“侄儿，你怎么看？” 默啜换了种口气，和颜悦色地对默棘连说道。
“我部虽兵强马壮，士气充沛，但连续的长途跋涉与大规模征战毕竟会耗损大量的人力物力，” 默棘连思忖了下开口道，“所攻占下来的城镇也需要巩固与维持，如果可汗提出的与大唐和亲成功，我等可以趁此机会调整布兵，也可休养生息。”
“好！侄儿所言与本王不谋而合。” 默啜露出大为满意的神情，“不过本王还有另一层更重要的目的。”
“还请可汗明示。” 默棘连一怔。
“如果和亲成功，我将派你借随行护送郡主之机入驻大唐都城，设法替本王摸清朝廷的状况以便掌握形势，为本王今后的千秋大业铺路啊！” 言到此，默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是。” 默棘连没有再说什么，拱手领命。
“可汗万岁！” 帐下众人均在默啜的计划中兴致高涨憧憬不已，纷纷振臂高呼。
众人在默啜的示意下解散。
走出帐门，默棘连接过侍从递上的马缰绳，一跃上马，向远处奔去。许久，在远离金沙帐与人烟的地方下马，伫立在熟悉的一望无垠的戈壁前。
充斥着贪婪野心之气的王帐让他觉得窒息，自从他由星曜宫被默啜调返之后便征战于各处，在将近一年的时间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如果和亲真的成功，那么他终于可以缓过一口气了，即使暂时的也好。
静下来，刮过身边的冷冽风刀触醒了他的感知。一阵寒栗，他拢了拢裘衣，不想放弃这点自由的时间。这真是片令人绝望的戈壁，所以突厥才会千方百计想要抢夺大唐的疆土吧，鸟为食亡是动物的本能，人也一样，他自顾自地想着，为了生存而带来的战争与生灵涂炭，孰对孰错，该如何评判……吐出一口气，竟无法释放胸臆间的窒闷。
“大哥。”阙特勤的声音在默棘连的背后迟疑地响起。
“你怎么跟来了。” 默棘连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也没有回头，随意地问道。
“大哥是有什么顾忌么，此时所有人都在为可汗的霸业大计振奋不已，只有大哥一人在此闷闷不乐……”阙特勤走上前，站在默棘连的身边，转头看着他眉头微蹙面容惆怅的侧脸。
默棘连牵动了下嘴角，摇头，“我只是想来此处安静一下，喘一口气。”
“大哥以前从未如此，只是自星曜宫返回后就……”
“你想说什么。” 默棘连转过脸，面对阙特勤的视线。
“大哥，或许你不承认，但我不想眼见你如此消沉，先父留下的原本属于你我的王位难道你就永远拱手相让给默啜？”阙特勤看着默棘连淡然的脸，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先王骨咄禄是突厥帝国的开创者，在他死之后默啜控制了他尚且年幼的二子，自己即位成为可汗。对于骨咄禄的死，世间一直众说纷纭，而幼子阙特勤自始自终认为这是阴险狡诈的默啜使出的诡计，不但夺取了原本应属于长子默棘连的王位，还把即将成年的兄长孤身一人派往星曜宫，以此规避成长中的他日后对自己的威胁。也正因为此，阙特勤从小与兄长分离，独自留在突厥宫内寄人篱下，受尽欺压，然而等到终于盼得默棘连回来兄弟团聚，却发现默棘连已经改变了许多。他的脸上总是出现似有似无悲戚惘然的神情，令阙特勤不明所以之余也有些痛心。
默棘连面对阙特勤的诘问表情依旧，回转脸望向远处。这些年的历练已非成长二字能够概括，他明白阙特勤的心情，但更明白战争会带来的后果，所以如果默啜执掌的突厥日渐强大政权稳固，他便不打算去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
“大哥，请恕我直言，”阙特勤见他不说话，犹豫了下，试探道，“你是否还在惦念那个人？” 从一同返回的随从兵将口里他得知了一些事情。
以为尘封在心底无人知晓的往事被阙特勤的一句话揭开，原来自以为是的淡忘只是自欺欺人，伤痛触到时依旧会牵疼，默棘连突然无言以对，只是垂目自嘲地笑笑。
“你其实一直派人在打听他的下落不是么？”阙特勤继续说道。
“但是杳无音信，他好像从人间蒸发了。” 既然阙特勤已经知道了，默棘连也不打算对自己的兄弟隐瞒什么，反而轻松下来，不觉叹了口气。
“去南方找过么，北方战事不绝，若是避难，应该会去南方。” 默棘连突然的失望表情让阙特勤为之难过，设身处地替他着想。
“可是人海茫茫……” 默棘连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的确已经派人南下四处搜寻，但至今未果。远在漠北的他，无论如何也是鞭长莫及。
才智过人优秀出色的默棘连一向令众人景仰，他冷静沉着，对于任何事都能处理得当，对这样一位兄长阙特勤一直都是敬佩与仰望着的，然而此时的他却头一回露出这样的神情，阙特勤看在眼里，心中不觉一恸。
“其实，寻得又如何？”
“也许我只是在为自己求一个……心安。”
阙特勤注视着他，摇摇头，欲言又止。
天渐渐暗下，风愈加凛冽起来，夹着雪霜，四周苍茫。
“回去吧。”
“好。” 默棘连再度望了望遥无边界的荒凉大漠，收回神，转身向坐骑走去。
看着默棘连策马远去，阙特勤在原处稍愣了片刻。水御天的下落在不久前已经有人探报回来，被他半途所截，下意识地隐瞒了此事。他不确定默棘连获悉后会怎么做，更不敢确定老奸巨猾的默啜如果得知会怎样，在这个时候他不想节外生枝，只是适才目睹默棘连神色中的失落，让他有了一丝不忍与犹豫。
也罢，瞒得了一时但瞒不了一世，不会太久，默棘连终究会知道。一人一马的身影渐行渐远，阙特勤暗叹一气，挥鞭赶去。
时间的长河平缓流淌，感觉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短暂的春天结束后，夏天不期而至。
与漠北离去甚远的江南一隅，若非季节交替所带来的温度与山林色彩的变化，此份宁静足以让人忘记时间的存在与流逝，也让人忽略这片土地之外所发生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