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行天下》满庭风月

22、第二十一章 惊骇

　　月天骄紧紧怀抱着水御天，一遍遍呼喊，怀里的人却无半点反应，他停下急赶的脚步，折入一个隐蔽处，给水御天简单地包扎一番借以止血，接着抢了一个过路商人的马，一刻没有耽搁，将人护在怀中马不停蹄地向突厥兵相对少一些的东南方向奔去。
　　入夏后，仲午时分的太阳越来越显现出强劲的势头，汗水混合着先前从水御天身上流淌出来的鲜血，月天骄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他在奔驰的间歇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那人原先被血浸湿的衣服此时已被太阳烘烤干了，剑伤处包扎的布条还紧，但隐隐地又看到红色渗透出来，他那单薄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强烈的阳光而回暖，反而愈来愈凉，甚至隔着衣服渐渐感觉不到了体温。一张清秀的脸因为血色全无而显得瘦削异常，但脸上的神情很平静，似乎这伤不是在他的身上，他的气息极其微弱，微弱到好似不存在一般。那整个人显得如此安静，这种安静让月天骄心如刀绞，因为他清楚地感受到那个人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消逝中，而他却束手无策。
　　“再坚持一下！” 月天骄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把水御天搂得更紧，让他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用自己的体温包裹着他的身体，低头在他的耳朵上方不住地呼唤，“御天，御天！”
　　从四岁开始跟随水御天起，月天骄一直都称呼水御天“少主”，而后“教主”，虽然其实当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们之间会自然而然的省去那些区分尊卑的刻意的称呼，但他心中却从没丝毫的僭越。然而此刻，他呼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即使得不到回应也不放弃，因为他正在呼喊的，不是星曜宫的教主，而是他心里乃至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听到我说话么，御天？” 虽然怀里的水御天悄无声息，月天骄还是在他的发心重重落下一个吻，“很快就到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也许是感应到月天骄强力而焦急的心跳，也或许是听到了月天骄一遍遍的呼唤，水御天低垂的睫毛微颤了一下，这轻微的细节没逃过月天骄的感知，他把缰绳交握到怀抱水御天的那个手上，腾出一只手奋力挥动马鞭，加紧行程。
　　终于在一片万家灯火中，他们进到了一个繁华小镇，略一打听，月天骄的马径直停步在了小镇最好的医馆前。翻身下马，小心轻柔地把水御天从马上抱下来，不顾周围人的诧异，直闯而入将人放到医馆中的床上，月天骄将随身携带的所有银两一把拍在桌上，抽出剑抵在医馆主人的脖颈上，一字一顿，
　　“听着，立刻拿最好的药给他治，若有半点差池，小心你的命！”
　　“是是……” 医馆主人惊魂稍定，侧目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赶快吩咐人迅速去取药和诊器。
　　沾满血的布条垂落下来，掉在地上，月天骄的心头不觉随之一紧。医馆的大夫在紧张地实施救治，底下的助手跑进跑出，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呛人的药味。月天骄等候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对他而言就好像一个季节般漫长，终于大夫停下来，洗了洗满是血迹的双手，转向面对他开了口，一脸沉重，
　　“剑伤很深，虽说没有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情况很不好。”
　　“现在怎么样？”
　　“止血了，他的生命力很顽强，” 大夫抹了抹汗湿的额头，“只是……”
　　“只是什么？”
　　“剑伤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他身中之毒。”
　　“中毒？” 月天骄蹙眉紧逼，他抵达星曜宫的时候只看见冷清诀的剑从水御天的身上抽出，之前的事一无所知。
　　大夫摇摇头，“那种毒，在下从没有见过，更不用说解了。”
　　“什么？” 月天骄诧异之下，望向床上安静躺着的人，那人已重新裹上了绑带，苍白的面上泛着一层不寻常的灰败色，薄唇紧抿。
　　“显然他在中剑之前就已经中了一种慢性的毒，因为运功使得毒性已沿着经脉在五脏六腑中蔓延扩散和加深，随后又受了剑伤，真可谓雪上加霜啊。” 说着连大夫也叹起了气。
　　月天骄闻言惊骇万分，怎会，是何时，慢性毒？是谁，是意外还是早有预谋？一连串的问号在心中乍现。
　　“若非习武之人，怕是早一命呜呼了。”
　　听到那刺耳的几个字，月天骄眼中寒光一闪，两道剑芒射向说话人，惊得他闭上嘴后退半步。
　　“那现在怎么做？” 不论再有多大的疑问充斥胸间，眼前最紧要的还是水御天的生命。
　　“在下已经用药暂时控制住了毒性的继续深入，但要尽快设法找到解药，不然……” 想到方才月天骄的骇人眼神，那后半句话被咽了下去。
　　月天骄沉默不语，走到床前坐下，伸手覆上水御天冰凉的手，轻抬起握在双掌中，凝视着双目紧闭的人的脸，半饷无语，
　　“坚持住，我去找那人要解药，” 沉声中透着坚定，“你等我回来！”
　　说完月天骄随即站起，一把拽住医馆主人的衣领将人逼近自己，“你听好，我离开的几日里你要替我照顾好他，等我回来要是没有看到他好好的，我会让你医馆上下所有的人给他陪葬，我说到做到！”
　　医馆主人一个劲地点头，“是是是，少侠言重了，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你尽管去寻解毒的药。”
　　“好，算你明理！” 月天骄收起眼中的无限寒意，勾了勾嘴唇，回头眷恋地看了一眼水御天，转身出了门。
　　他现在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冷清诀，水御天的毒一定与进攻星曜宫的突厥人有关，解铃还需系铃人。

　　星曜宫被默啜攻陷的第二天，消息便在江湖中传开，引起极大的震荡，分散在外的另两位护法在不多日里便会合集结了手下所有的教众，向星曜宫赶去，想伺机杀入进去，发誓若不能夺回星曜宫就与之共存亡。而就在他们的队伍快要接近星曜宫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风尘仆仆的曲延枫，多年的辗转跋涉使他的皮肤黝黑了不少，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沉稳许多的性情使他的神情除了原先固有的冷冽外少了一份傲气添了一份威严，当视线一一扫过错愕的众人脸上时，无声无形中给人以一种信任与依靠的感觉。人群在刹那静默之后骚动了起来，曲延枫从宽大的袍子中伸臂微抬，人群中的骚动又渐渐平息下来，
　　“星曜宫我们会夺回来，” 他的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但不是现在。” 顿了顿后，他继续说道，“星曜宫所处的位置是默啜目前的战略中重要的地势所在，他刚夺得星曜宫必定安排重兵把守，我等这样前去只会自寻死路。既然星曜宫本身并非默啜的目的所在，我等就不必急于一时，不如趁此机会积蓄实力，待时机成熟，再一举夺回！”
　　底下众人在他的一番话下，面面相觑，细微的讨论声慢慢响起。
　　“此时的鲁莽会真正断送星曜宫，沉住气才是现在该做的。” 曾经的心浮气躁已然不见了踪影，曲延枫表情冷静坚毅，“我绝不会让萧云和众弟兄白白送命。”
　　听到这里，教众们打消了所有的疑虑和将信将疑，纷纷高声而呼，以示对这个前副教主的支持与拥护。
　　然而，与他们的万众一心呼声震天相对，被夺的星曜宫内却是一反常态的静默。没有庆功的喜悦，没有争夺战利品的喧闹，驻扎的兵士们只是沉默地遵照军令在各自的岗位上守卫，以防备可能的偷袭。
　　夜幕降临，点点星辰下，宫内一片沉寂，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修长的黑影正趁着夜色矫健地翻越入墙，巧妙地躲过巡逻的兵士，迅速的向星曜宫深处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