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2 ...
-
02
他一口东西也没有吃，躺在床上过了一夜。半夜爬起来去洗手间，发现扶着墙勉强可以走动。虽然疼痛满布全身，但绷带下面不过是些淤青和外伤，即使现在痛得很难迈步，不出多久就能好起来。如果有什么大事，在昏迷的时间里一定查出来了，现在病例上写的不过是外伤和轻微脑震荡而已。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潘奕就办了出院手术。
他用大衣遮住所有绑绑带的地方，又去洗手间拆掉了头上的绷带。这样从表面看起来，除了走路晃得厉害了一点，一切都还算正常。
揣着新的户口本和身份证站在医院门口打车，上了车便倒在后座。在令疼痛加剧的颠簸中坐了二十多分钟车，这才到了家。他想起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谁商量一下，但几个口袋都是空空而已，手机并不在它该在的地方。
回到家，潘奕一打开门就倒在地上，靠着墙坐了大约十分钟才爬起来。
家里和以往一样整洁，仅仅是三四天没有打扫，没有太大差别。
和喜欢装扮屋子的人不同，潘奕一直以来只在家中放置一定会用到东西。因为如此，曾经被杜珈延开玩笑说，这里感觉像个大旅馆。不过即使是这样说，他还是很喜欢搬过来住。
研究生毕业后，潘奕从杜家搬了出来。过了几年，杜珈延上了大学，也从家中搬出。
后来，他们从上下级变成了情侣。再之后，为了避嫌，两人名义上都单独在外租房，实际上大部分时候，杜珈延都留宿潘奕家。
潘奕烧了开水，接着在床上躺下。
平时这个时候，恋人一定会打开电视。无论多无聊的电视，两人一起看也会觉得有趣。如果遇到自己想看的电影，杜珈延不管喜不喜欢都会奉陪到底。
现在，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感觉好像再躺那么一会儿，恋人就会推门进来。
躺了一会儿，潘奕从床上坐起来，他脱下外套，准备把它挂入衣橱。
打开衣橱门，潘奕愣在那里——里面的衣服少了一半。他仔细一看，发现杜珈延的衣服都不见了。潘奕立刻打开隔壁的衣橱，也是同样的情况。
他赶紧把外套扔在床上，跑到书房，从抽屉中抽出几本相册。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却还是抱着希望翻动相册。但结果和他想象的一样——相册里，只要是有杜珈延的照片都被人拿走了。
潘奕倒在椅子上，相册凌乱地堆放在面前。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突然，水烧开了，发出尖锐的声音，把潘奕从空白中唤醒。
他缓缓地站起来，慢慢走到厨房。
其实刚开始就应该猜到，在昏迷不醒的时候，过去的痕迹被逐个抹去了。
饮水机里已经没有一滴水了，潘奕用热水兑自来水，胡乱吃了医生开的药。
吃完药，他在每个房间里翻找。然而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个地方曾经存在过另一个人的痕迹。
明明记得清楚，五天前还坐在床上一起看电视。现在却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被褥。
就像以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一切都只是一场冗长的梦。
他拿起家里的电话，不断拨打杜珈延的号码，但那边一直没有人接。
潘奕不断地拨打电话，不知道播了多少次，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孤独地走过了三十年，刚刚过上令人安慰的生活，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头。
忙音最终让人感到疲惫。
潘奕放下电话，他缓缓坐到沙发上，定在那里看着整个家。
他把整件事情都想了一遍。
一辈子，他从未如此冷静地思考过一件事。
父亲他们没有任何可能完全磨灭自己的存在，杜珈延的助理黎渊、杜珈延的弟弟杜嘉睿……很多和杜珈延有关系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存在。
或许应该说，父亲他们是认准了自己不会拆穿这件事才有底气这么做。
其实只要打电话给在北京的杜嘉睿，让他告诉杜珈延，事情就解决了。但事实就是自己不会去这么做……
仔细想想，即使感到痛苦，却非常能够理解父亲他们的做法。
抹去自己的存在，不仅是为了让杜珈延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结婚生子。更重要的是，不和自己在一起，杜珈延就很难回忆起以前的事。只要他想不起来，他就会像一个健康人那样生活——并非带着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障碍。
这么一想，突然冷静下来。
从儿时遭到绑架以来，杜珈延就有了接触障碍。没有人知道他在被绑架时受到怎样的对待。人们只是知道，绑架事件之后，他的性格变得暴躁而难测。而且，除了他的母亲和潘奕，任何人只要碰到他的身体，他都会发怒。
虽然成年之后，他非常努力地克制这一点，但克制对他来说是极大的痛苦。
一想到杜珈延曾经因为这种痛苦在自己面前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潘奕的手指就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你喜欢别人不要紧，想结婚也不要紧，这些我都无所谓……如果你觉得我麻烦……把我当做动物养也可以……”
恋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回想起来，这些话就像在昨天。长辈们一直在逼他独立生活，但到今天，他依旧无法成长为一个能够独立生活的人。
客观来说，恋人选择和自己在一起，或许并非因为不可救药的相爱，而是他除了自己之外，无法被任何人触碰，任何人的触碰都只会引起他的痛苦。
看过的每个医生都说过，这种心理障碍会陪伴他一生。
父亲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这个唯一一个能够让杜珈延过上正常人生活的机会。
他们的这个决定并未和自己商量，或许是因为商量了，害怕自己无法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