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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早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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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早朝
天色未晓,夜幕依旧沉沉.文德殿前的钟鼓,已敲响了五更鼓。“咚咚”的鼓声隆隆,响彻在京城上空。
大宋宫中的鼓点,略短于民间,故而宫里是五更,而民间却不到五更。所以大内还有六更,而民间已到天色大亮。
五更,天子上朝的时刻!
宋制度,群臣每五日随宰相入垂拱殿觐见天子,称为起居;每日文武百官赴文德殿,称为常参。遇到大节日、大忌日,则赴大庆殿朝会。
文德殿院门外,两侧庑殿,设有百官幕次,乃是大臣等候上朝之所,称为待漏院。
这日早朝,起居日,应当安静的待漏院,却有些躁乱。大臣们都在抱怨这场大雪。
“可恶,这大风雪形如妖孽!”年近七旬的枢密副使曾公亮大声咒骂。他官袍的下摆沾了黑乎乎的一大块脏东西,看不出是什么。这让他气急败坏,几乎一进入待漏院就唾骂,而且骂开了头,就没个停顿。
因为雪大,路面滑,有人从轿子里摔下,形容十分狼狈,更有甚者,还摔伤了老骨头,一瘸一拐地来上朝。
参知政事欧阳修姗姗来迟,进门便听到曾公亮的骂声,他笑道:“老夫一看雪大,便换了骑马。”他四十岁时,已苍颜白发,自号“醉翁”。而今六十岁的他,各种病痛缠身,越发老态龙钟。然而今早,他心情大好。混乱芜杂的东京城,一夜之间,变成个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犹如海外仙界,远离了凡尘。
他得意洋洋的神气让曾公亮一时语塞,颇不悦地冷瞅着欧阳修。这个欧阳永叔,自负才气,又得君王眷顾,做人做事便十分“横冲直撞”,全然不顾同他人感受。
“雪中骑马,欧阳相公,您当立即赋诗一首!”御使蒋之奇迎合道。此提议立刻获得许多人的附和。
“赋诗不如做首小词!”御史王陶冷不丁地插一句。
众人讪讪。文章诗赋,乃是经国之大业;做小词,是雕虫小技而已,可以在宴席上填词作曲,供众人一笑,却不可付于朝堂,贻笑大方。
因为濮议,朝中大臣因观点不同,而分庭抗礼。以韩琦为首的宰执大臣,包括欧阳修、曾公亮等,支持皇帝称生父濮王为皇考;御史台谏,司马光、唐介、吕公著等,坚决反对皇帝破坏宗法继承关系。濮议持续一年多,使得宰执的行政权和御史台谏的言论权,进一步激化。从最初的观点不同,渐渐发展成党同伐异,人身攻击。
在这一片乱糟糟中,只有一人十分沉静。
他就是右谏议大夫、知制诰司马光。他一身朝服,正襟危坐于窗下的太师椅里,目光望向窗外。他本少年老成,而今时年四十八岁,更是满脸皱纹,眉宇间,愁云密布。
上朝更鼓已过,为何还还不见来内侍宣召上朝?司马光不安地遥望着文德殿的殿顶,那金色的琉璃瓦已被厚厚白雪覆盖。天空阴沉,北风夹着小雪飘飘。
宰相韩琦照旧没来上朝!宋制度,宰相要率领百官上朝。然不知何时形成惯例:宰相可以不上朝,而直接去政事堂处理政务。皇帝和文武百官,对此都习以为常。
当一个陋习变为习惯,众人对此已麻木时,这就埋下了巨大的祸根。正忙于编写《通志》的司马光,鉴古思今,不能不深深忧虑。
韩琦于嘉祐三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嘉祐六年迁为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确立了他宰相首辅的地位。因仁宗晚年多病,上朝时多沉默,韩琦逐渐掌握朝政大权。他的专权,随着濮议,日益引发众怨。
可是,这个大雪天,韩琦却缓步而来了!司马光立刻警觉起来。
韩琦器宇轩昂,大踏步而来。一旦他踏足这房门处,登时,所有议论纷纷都戛然而止,许多双眼睛,一起射向韩琦,有惶恐,有惊讶,有狐疑。韩琦目不斜视,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堂中主座上。
“咦?你怎么来了?”欧阳修最先回神,直接问。
“待会儿,找你问话。”韩琦毫不客气得说。
欧阳修嬉笑道:“恭候相公。”心里却咯噔一下:出事了!必然是与皇帝有关。
这时,一个内侍缓缓而来,宣布:“陛下口谕:今日暂停早晨。”
此言一出,朝臣们先有片刻的鸦雀无声,转瞬,便议论纷纷,几成喧哗!韩琦则始终一言不发。
经历了早晨的跋涉风雪,众官员都有些疲乏,一番议论过后,都沉闷而沮丧,陆续离去。
司马光走出端礼门时,就听前面几个官员议论。
“听说了吗?昨夜有人从宫里出来了。”
“啊?出事了?”
“尚未可知。不过,你看韩相公是坐不住了!他都坐不住,可不就是出事?”
“难怪!上朝的路上,我就觉得路上多了许多禁军。”
“那是协助开封府扫雪。我已询问过了。”
“不过,这一会儿天晴,一会儿天阴,也令人很不安呢!”
“哎,到了这功夫,就算是城外一富家翁,也该交待一下,以备不测。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不能不有所准备。”
“正是。想当初太祖皇帝,可不就吃了这亏?”
几人面面相觑,心领神会。
他们走远了,司马光伫立在风雪中,感受着寒风侵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