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无归期》究

7、目标七

　　礼物（三）

　　路易斯看著房间中央搁置的玻璃箱子，手脚开始发颤。
　　恐惧像毒品一样蔓延到身体所有的角落里，她从来没有这麽惊恐过。

　　突兀地，切尔曼老人的话忽然在她脑袋里响起。
　　“你也知道的，爱丽丝。我已经无法支持多久了，过不了几年就得上天堂见你的母亲。只是我还是放不下爱丽丝一个人在这样丑陋的人间啊……还好，爱丽丝有伙伴陪著了。”

　　他告诉路易斯他活不久了，又说他很欣慰爱丽丝终於有个朋友，会在爱丽丝生日将近的时候送来礼物。
　　──可是她的生日才不是在万圣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生日具体是在哪一天。

　　切尔曼老人缓慢地回忆著那个下午──
　　“是个非常好看的男子呢，虽说头发看起来有些奇怪。”
　　“我想不起来他的自我介绍了……他叫什麽名字呢，爱丽丝？”

　　「To:Louise　Happy Hallowmas!」
　　他的名字是六道骸，我亲爱的爸爸……路易斯哆嗦著默念。
　　玻璃箱上写的其实不是致爱丽丝，切尔曼老人其实早就知道他女儿已经死了吧。
　　可怜的人。

　　只是路易斯不忍心拆穿的切尔曼的拙劣谎言并非重点。
　　重点在於那半人多高的玻璃箱里蜷缩的少女，她的脸上带著氧气罩，黑色的长发卷曲，手脚被铁链捆绑。奄奄一息地，像是随时会死去。
　　──她是十年前的路易斯。

　　路易斯将视线从幻觉里收回来，颤抖的手指捂上自己的眼睛。
　　他到底想告诉她什麽——

　　“人间是丑陋的没错，爸爸。”路易斯在那天的每日例行谈话里最後这样告诉切尔曼，“只是您要知道，可不会有人陪著我。”
　　如果是地狱的话，或许那个人还会有兴趣看她在业火里挣扎的样子。对於那场可怖的未竟之途她仍然记忆犹新。
　　路易斯站在房间门口哆嗦了很久，直到被一声猫叫唤回意识。

　　喵──
　　黑色的猫蹲坐在空荡荡的玻璃箱里，双色竖瞳像玻璃珠子一般，隔著玻璃冲她咧开嘴。
　　路易斯走近幻术消散後的箱子，将手指伸进玻璃箱上的气孔里，猫很快蹭了过来。

　　六道骸──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後，自己都无法比拟他的幻术。
　　上个星期的任务里，彭格列派出的、警察们撞开门的瞬间便消失的幻术师也是六道骸吧？
　　连同上回她收到的第一件恶作剧万圣节礼物──一件血迹斑斑的水手服，搞不好都是这个家伙意味不明的警告，虽然那也太恶趣味了。

　　她并不明白六道骸此举何意。
　　如果说这只是单纯的警告的话，路易斯却没有发觉自己最近做了什麽令他不悦的事情。
　　──随後她转念一想，六道骸与她无关，为什麽自己要忌惮这个家夥？

　　路易斯朝天翻了个白眼，嘲笑自己放错了重点。
　　──她恐惧的并不是六道骸本人，而是十年前的自己。

　　将黑猫抱在怀里，路易斯开始思考这只猫的去留。

　　──留下来当宠物养？
　　六道骸送的礼物她没有勇气放在家里。
　　──放生？
　　不不不这样残忍的决定对路易斯而言太艰难了。

　　思考这些的时候，黑猫从路易斯手臂间挣脱，轻巧地跃到了地板上，然後毫不留恋地往屋外跑。
　　路易斯反应过来差点惊叫出声，她的房东威尔帝说过了——家里不可以养除了金鱼之外的宠物。

　　“等等！”
　　路易斯手忙脚乱地往外跑，期间差点被门槛绊住。只是她追出去了只看得见黑猫蹦躂著往它最不该去的地方跑过去了──威尔帝的房间。
　　路易斯悲戚而怜悯地，看著那只瘦小的猫欢快地钻进了威尔帝半开的房门里。
　　……威尔帝先生应该会相当生气吧。

　　路易斯翻看自己的手表，[19:38]，与夏马尔医生预约的时间是8点整。开车到诊所需要的时间是二十分锺──也就是说她现在必须得出门了。可是这只猫该怎麽办？

　　她踱步到威尔帝的房门前，还在踌躇著是要装作无事地离开还是敲门向自己的房东道歉。
　　路易斯伸出的手搁置在门板前，犹豫了会还是决定敲门──然後她便听见了猫叫声。

　　还有威尔帝的声音：“是路易斯吗，进来吧。”
　　路易斯松了口气，房东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在生气。比起六道骸的万圣节礼物，她还是觉得涨房租更可怕一些──因为这个月的工资已经被乔伊部长扣去了一大半，路易斯已经经济拮据。

　　推开门，路易斯看见威尔帝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都是些工具和设计图纸，还有一杯咖啡。路易斯瞄了一眼，感觉像是一些形状奇怪的兵器。威尔帝是一名非法科学家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至於他是设计什麽的，路易斯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那只黑猫正非常安静地蹲在威尔帝的脚边，梳理自己的毛发。
　　他回过头看路易斯，推了推眼镜，说：“猫是你的吧。”

　　“……准确来说，是的。”
　　“下午你男朋友送给你的那个礼物的包装纸我很喜欢。”
　　“……咳，是这样的威尔帝先生──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是吗。”

　　威尔帝也没有再提这件事，他看了脚下的猫一眼。又说回到了猫身上：

　　“家里不可以养猫，尽快送走它吧。”
　　“我会的，威尔帝先生。”

　　路易斯抱起挣扎的黑猫，苦恼著难道真的要把它扔在外面放生？
　　她转身准备离开，听见威尔帝的问句：

　　“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没有。”
　　“那就叫它‘该隐’吧，你觉得呢？”
　　“该隐？……是个好名字。”
　　“因为黑猫的含义是不祥，取这样的名字就更有特色了。”
　　“……是啊。”

　　那不是更加不祥了吗？
　　路易斯发觉自己的思维果然更不上这样高智商的人。
　　<

　　路易斯最终还是为这只黑猫选择了一个比较人性的结局：把它寄放在夏马尔家。
　　只是医生夏马尔显然不支持这样的想法──“Shit！我这里是诊所不是宠物寄放处！”

　　他一脸沉痛地看著自己的病人，和病人带来的猫。“路易斯，诊所这样的地方不可以养这样活泼的宠物，猫身上带有很多跳蚤、细菌，这样对病人也不好……”

　　路易斯充耳不闻地将猫放在地板上，拍拍它的脑袋：“它的名字是该隐──我想它会和你处得来的，夏马尔先生。真是麻烦你了，等我为它找到了新主人我会来带走它的。”
　　夏马尔脸色看起来很差，一言不发地抽着烟，他知道路易斯是下定决心要将宠物寄托在诊所里了，或者说是丢弃在这里了。

　　过了不久，夏马尔吐出一口烟雾，问她：

　　“最近有再犯病吗？”
　　“没有。”

　　夏马尔试探著问她，“……你知道自己大概是什麽病吗？”
　　“大概是精神分裂一类的吧，”路易斯顿了顿，“查过一点资料。”

　　夏马尔显得有些惊讶：“你看起来似乎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

　　“──因为已经是事实了啊，从以前便觉得不对劲了。”路易斯毫不在意地说，“后来就知道了。”
　　他沉默了会：“你的症状很复杂，我确实无法准确说明你的病情是属於那一种。毕竟我不是精神科的，三叉戟蚊子也不医这种病。不过我可以为你联系这方面的精神科医师。”夏马尔弹了弹烟灰。

　　“听了你以前的描述，大抵可以整理为：你从未察觉到其他人格的存在，只是在产生幻觉的时间里会做出极端的行为，并对此毫无记忆。”他看著路易斯的眼睛，“并不排除你是一名副人格的可能性。”
　　最后，夏马尔问她：“路易斯，你想治疗吗？”

　　──如果有一天你被告之你的存在仅仅是因为大脑的妄想，随时都有可能被药物控制、其他人格的出现而消失。可是如果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虚幻，它们为什么深深刻在自己脑海里？它们又从哪里来？

　　路易斯也不知道。

　　离开诊所的时候，巴勒莫市区人群汹涌，因为明天就是万圣节的缘故，每个人的打扮都有些古怪。路易斯看见了像是女巫啊兔女郎啊之类的装扮，忽然好奇夏马尔明晚会穿什麽样的衣服，因为正好明晚是排到自己值夜班巡逻的。

　　“万圣节啊……从十年前便不过这个节日了。”
　　明明灭灭的灯光晃进了路易斯的眼睛里，她看起来就像是要哭了。

　　这两个万圣节礼物一点也不让人快乐，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