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月》洛瞳

3、妙锦

　　我梦见了我的高中。异常清晰的片段。醒来后红热的光芒还一直照在我的眼皮下，暗淡的街灯，低矮的别墅，空气里飘荡着热巧克力的气味。看着周围沉静的黑暗，我想在很久之前的某个时刻这个场景一定分毫不差的上演过，陆熙被夏星辰拉着，屁颠屁颠的去找租车公司，大雪封城，我们在家里等了好久，邓欣霖不耐烦的按着手机骂人，嘴里吐出一团一团的雾气。

　　做了这个梦之后，我走出去，背着手看着天上的满天繁星。没错，这个时代什么都没有，唯一好的是空气，大气层还没有被污染，在哪里都能看见无边无际的满天星斗。也只有这个时候，在这种凉爽的夏夜，我才忽然发现，原来离那个时候已经七年了啊。七年，火山爆发，城市覆灭，移星换斗，江山易主，一个人从现代人变成古人，两个人从不离不弃的基友变成路人，都足够了。

　　我走到院子里，我的丈夫在一旁择菜，满盆子的水轻轻晃动，稻田的气味吹过来，没有什么躬耕茅庐志在天下的诗情画意，我这个时候只是很想念现代的餐厅便利店和醉生梦死的霓虹灯。

　　那天是感恩节，西方团聚的节日。我们租车去加利福尼亚玩，在路上遭遇了一场该死的车祸。然后，莫名其妙的，我就到了这个时代，东汉末年，烽火连天，群雄并起。我们很快便意识到了这是一场穿越，因为我们掉到了并州军和流寇的战场上。那场战役因为丁原的轻敌，伤亡很惨重。
　　不像网络游戏里你随便组个队就能打怪PK叱咤风云，我到这边来唯一的战友是夏星辰，坐在那辆车上的倒霉蛋中的一个。我和她互相搀扶着，走过清晨的战场，走过给功成名就的将军将当做垫脚石的万骨，她还很装蛋的捡了身铠甲穿上。我想着前一天晚上还和一群傻B的香港人在学校公寓里吃火锅，看着他们用像越南话的粤语聊天大笑，怎么今天我们就站到了这里来，老天是在搞什么鬼。

　　夏星辰那家伙走了没两步就耍赖躺下了，我自己一个人胆战心惊的躲着上面两伙部队的火并，确切的说是一伙人对一个人的围殴。那被围殴的人长得很漂亮，是放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看到的类型。我到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吕布，吕奉先。那时候他的出场很帅，一个人扫平了流寇之后英雄救美，伸出手来拉我们上马。当时看到夏星辰的表情，我就知道，这小丫头完了。

　　我不想责怪她，也不想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尽管在我看来，一切不是命运而是统统起源于她的自作聪明。夏星辰这个人，向来有种奇怪的玩世不恭，大敌当前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尽管她心里面根本没谱。更要命的是，她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

　　我原先以为，姓吕的小子是彻彻底底被夏星辰拖下水的，最近这两年我发觉并不是那么回事。一个人少年时期就拥有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会对这个时代，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屑一顾，就像是静静放在那里，满满一屋子的汽油罐，只需一只小火苗，轻轻一点，便能烈火燎原。
　　想想看吧，夏星辰的玩世不恭，和时代背道而驰的一点小聪明，加上破釜沉舟与命运抗争到底的热情，遇上吕奉先，这个三国时期最耀眼的异数，这对他们两个人，对整个世界，都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我们在并州呆了一段时间，夏星辰还成功的混上了簿曹从事。那应该是老天送我们的一点见面礼吧。夏星辰大刀阔斧的对这个城市进行了改革，各种后世才有的经济政策，好玩的东西，全被她引进过来，可惜好景不长，何进他们那伙人在首都闹事，和十常侍黑吃黑，然后便是洛阳，长安，一路溃逃到徐州，下邺——好吧，既然这些地方这些事是绕不过去的，我们就晚点再提。

　　我走到他的面前蹲下，看着我眼前的这个人，小我几岁，月光照着他朗秀的脸。
　　“怎么了，有心事？”他淡淡笑着问我。
　　“没什么，不过是想家了。”我从水盆里拿起一捆菜，“这季的白菜长得不好，叶子发蔫，不过做泡菜倒是合适。”

　　这个人很聪明，我在想什么他都能看穿。我给他讲了我过去的经历，包括现代，他信我。否则我也不会嫁给他。他和我的前男友不一样，但他在历史上也很有名，非常有名，我知道过两天他未来的主公就会登门拜访，我告诉过他，他不会见，然后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不过现在，他还只是个躬耕山野的平民，尽管他的朋友们称他为卧龙。

　　我没有告诉他前些日子我又见到了夏星辰，那不过是一次巧合。在曹操远征的大军里，坐着夫人规格的车辇，掀开车帘，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她瘦了些，岁月好像已经燃尽了她不顾一切的狂热，只剩一把带着火星的，余温尚存的灰烬。她远远的看着我，拿起手中的笛子，笑眯眯的吹了首草泥马之歌，引得周围兵士都奇奇怪怪的看着她。
　　搞笑的旋律彻底催出了我的眼泪。这小猴儿，还是那么会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