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微笑》桃之小瑶

6、第六章

　　车沿着山间小路盘旋而下，路边的景色犹如一幅深秋山林长卷画轴徐缓展开。起先入眼得是一片红得醉人的枫林，然在路口拐角的瞬间便被耀眼的金黄取代，鲜艳的颜色衔接拼凑得如此自然，视觉上的强烈反差给人出其不意之感，偶尔从林中掠过的野兔，在枝间展翼的飞鸟，仿佛画龙点睛般更添几分生机与活力。
　　宛若陶醉于浑然天成的自然魅力，脸上流露出发自肺腑的笑意。
　　萧轩目光不经意捕捉到后排的宛若，虽然帽檐挡住了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但上翘的嘴角泄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有迁徙的候鸟飞过，看着她头上与自己同款的帽子，仿佛被感染，心情像这秋高气爽的日头平实而祥和。
　　这座隐匿于山脚的小镇面积不大却布局合理，吃穿用度样样俱全。两条笔直宽敞的马路纵横交错将小城一分为四，中间汇合处形成一圆形广场，是日常小镇市民休闲娱乐的最佳场所。街道两旁的民居多为欧式风格，每户阳台上均种植着五颜六色的鲜花，馥郁香气扑面而来。这儿少了大都市的热闹繁华，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没有步履匆忙的麻木路人，它以其特有的清新脱俗、安闲惬意、朴实无华让厌倦红灯酒绿的宛若一进城镇便寻到了心灵的慰藉。
　　一番血拼采购三人均是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发动车子的萧轩却注意到后排宛若脸都快贴到车窗玻璃的滑稽动作，瞅着前方的中心广场，眼里流露得是依依不舍的眷念之情，他觉得好笑，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这丫头还像小时候一样让人一见知底？
　　车滑行了几米便缓缓停下，宛若不明所以地向前看去，萧轩开门欲出的背影迎着夕阳晃得她一阵刺眼，耳边是他无波无澜的声线，“我去那家店看看网球线，你们看着办吧！”
　　宛若还在纳闷，一边的成淏已经很没形象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弄得她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响才见好不容易止住笑的成淏将自己往外推，急忙着急问道：“不是要在这儿等萧轩吗？”
　　成淏憋得内伤却竭力镇定地回道：“我在这等就行，宛若姐去中心广场四处走走吧！”
　　这话深得宛若心意，当下也不客气眉开眼笑地说：“成淏，你真贴心，那我看看就回。”
　　成淏揉揉被宛若宠溺捏过的脸颊，再看她欢欣喜悦地融入人群的背影，悠悠地说着：“你要谢谢萧轩哥才对，我看他包里还有好几卷网线，估计能用上好久吧。。。”
　　沉浸在下午西斜暖阳中的城镇，仿若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羽缎，如一高贵仙女于这山清水秀之地小寐，慵懒而闲适。广场中心的喷泉在音乐的伴奏下舞出一朵朵艳丽的水花，水汽弥漫，给秋日略显干燥的空气沾染上了一丝湿润，更显清新怡人之感。明亮的阳光在喷泉上空搭建了一架梦幻的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身披霓裳纱衣，容颜秀丽，体态婀娜的精灵在氤氲雾气中，晶莹水珠上翩然起舞，长袖摇曳，足尖轻盈，孕育出几分旖旎，几分浪漫。一群白鸽从广场上空掠过，那万翅同振的气势，自由翱翔的惬意，直叫宛若也想张开双臂与之同飞！
　　“哎。。。”沮丧的叹气声吸引了宛若的注意，这才发现几步之遥的地方摆着一个套圈圈的小地摊。摊前一对青年男女，女孩柳眉倒竖，拌唇撅嘴，杏眼里是满满的薄嗔意味，转身便走，男孩懊恼地摸摸头，几步追上去赖皮地抓住女孩的手，嬉皮笑脸地在她耳旁嘀咕，女孩瞬时面红耳赤，挣扎地想甩开男孩的手，可那男孩非但不放手还猛地环住女孩的肩，两人推推搡搡地走了几步，宛若就见女孩乖顺地把头倚在男孩肩上，手也从背后环上了男孩的腰。
　　那远去别扭而可爱的情侣，在夕阳的斜射下，他们的影子被拖长，向宛若所站的地方蜿蜒而来，可宛若却觉得那蔓延的是根根粗壮结实的藤蔓，将她缠绕，把她往记忆的漩涡里死劲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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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的寒假，同学们相约逛庙会，摩肩擦踵的游客，熙熙攘攘的小贩，络绎不绝的店铺让饱受升学压力之苦的少男少女如脱了缰的马驹向自由奔去。
　　不一会儿宛若便与同学们走散了，在人潮的涌动下，她避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几米之外，一个套圈圈的小摊，因为地势不利而人烟稀少。
　　宛若不经意一瞥，地摊右下角摆放的一对手机挂饰，只一眼便牢牢地锁住了她的目光。那是一对网球拍造型的饰品，圆润卡通的式样，金属质地，一粉一蓝，在阳光照耀下泛出柔和的色泽。球拍中心彩绘着“NO.1”的字样，小巧而精致，仿若命中注定的缘分，有种一见钟情的惊喜，宛若连忙掏出钱包欲将它们收入囊中。
　　只可惜虽然宛若有个名气颇大的网球教练奶奶，但她似乎一点体育细胞都没吸收，这种初级的手脚配合动作也令她力不从心，试了若干次却回回都是失之交臂，看着手中最后一个竹圈，宛若沮丧地摇摇头，随手一挥想最后试试运气。
　　然而手在半空遇到阻力被迫停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牢牢地握住了竹圈的一角。
　　宛若诧异偏头，是萧轩帅气的侧脸和简短的话语，“我来！”
　　识趣地松手，就见萧轩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松一划，竹圈便稳稳当当地将那对挂饰圈在了怀中。
　　宛若大喜，笑眯眯地从老板手中接过手机链，乐呵呵地说着“谢谢”，却听见萧轩背后传来班上男生大声的叫喊，“萧轩，这边！”
　　然后眼前是萧轩转身离去的潇洒背影，看着他渐远的身影，宛若心中涌起莫名的怅惘，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可是下一秒，萧轩像感应到什么似得顿住，转身回望她，有点漫不经心地说着：“你还想走丢吗？”
　　直到现在，宛若还能清晰地忆起萧轩那一回头的天地生辉。。。
　　虽然只是须臾一刻，快得仿若错觉，但宛若却从那深不见底的沉默水眸中看见一丝暖流，淌过他们之间几米的距离，在她的身体里汇成势不可挡的浪潮扑打而来，少女一颗情窦初开的心，在他不经意流露的温柔眼波中，瞬间摧枯拉朽、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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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若紧握双手，空无一物的失落感。她早应知道自己与那对挂饰有缘无分，是萧轩逆了天命将它们放入自己手心，可到最后也是萧轩从她的手中夺走了它们。这从头到尾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黄粱美梦，她一厢情愿，到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抓住，就连他也被自己遗失在过去的岁月中。
　　“想要什么？”清冷的音色夹杂着浅淡的关心，如毒药般让宛若沉溺。
　　她下意识往地摊右下角扫去，似乎那里应该还摆着一对小巧精致的手机挂饰。可是没有，一只憨态可掬的瓷猪，固然可爱却不是她心中所系，她想要的早在六年前就被她狠心舍弃，如今它们与他都在哪里？
　　宛若偏过头，不知不觉中已被雾气迷了双眼，朦胧中依稀可见一双焦灼视线。
　　她真想笑，那双眼永远是冷静、沉着而疏离的，何曾有过丝毫波澜？
　　先是幻听而今又幻视，好想勾起嘴角，可泪珠却唱反调似地一颗一颗滚滚落下。
　　直到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小心翼翼甚或是有点笨拙地在她眼角处缓缓地为自己拭去满溢的泪水，那只手厚实温暖，让她情不自禁地想靠近。指尖粗糙的薄茧在脸上划过，一股异样感觉经肤而生，由血脉直抵心脏，宛若只觉有股高压电流窜过，令她的心跳一窒，周身所有的感觉全部聚焦于那干燥有力的手下，连眼泪都忘记再流，只定定地看着模糊的身影于水光中渐渐清晰，竟是萧轩！
　　刚才飘飞远离的思绪仅在一瞬间就被震得归了原位，适才舒心的感觉化作熊熊火焰将她的皮肤灼伤生疼。宛若基乎是出于本能地连连后退，这般亲昵的距离实在是大大超出了她可承受的范围，全身上下疯狂叫嚣着逃跑的欲念。
　　手下细腻的感觉消失，萧轩看着眼前的人瞪着一双空茫的大眼睛惊慌失措地朝后退着。刚才的她脆弱得像枝头绽放的一朵茉莉，娇小婉约，经不起风受不起雨，令他不由自主地想为她撑起一片晴天，而现在的她执拗得如满身利刺的玫瑰，在自己周身树立壁垒，她走不出别人亦进不来。
　　那向后的步伐一脚一脚地从萧轩的心头拧过，如此的强势决绝，似乎要将过往痕迹全部蛮横带走，清理得一干二净。病房里的辗转反侧，机场中的怅然若失，那些本以为遗忘的情绪像雨后春笋，疯狂生长，脑中只残余一个念头。。。。。。
　　“你要去哪？”平常平静无波的嗓音意外地带着点过激的嘶吼，音调不受控地上扬。
　　宛若被这声咄咄逼人的质问吓得一愣，呆立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就被人大力捏住，力道紧得让人发麻。
　　看着眼前莫名失控的某人，宛若突然觉得滑稽。
　　他问她去哪？
　　她想去哪？
　　她无非是想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
　　可是无论她避到天之涯，亦或海之角，他仍然形影不离。
　　虽然不想承认，可他确实是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筑了窝，建了居，摆不脱，甩不掉，只要她的心还在跳，她就逃不出他的魔掌。
　　这一刻，宛若无比悲哀地发现，原来她竟是到不了一个没有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