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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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离开的那位夕雾皇子的左肩上，有没有一块红色的心形胎记？”
“你怎么会知道？！……”
卿若雪软绵绵地靠在床边，定定望着门口的方向，那位丁姑娘确实是来过的，不是做梦。她看起来不像坏人，可她到底是谁，又怎么会知道公子身上的胎记，而且听见自己的反问以后为什么会有那么深的愁容，只说了句什么不知幸或者不幸就匆匆走了。难道她来就为了问这么个问题？那跟公子究竟有什么关系？公子会不会有危险？公子……若雪觉得自己的头又疼起来，胃也变得不舒服，像有什么东西梗着一样难受，只好不再去想这些事情，闭上眼躺下来休息，心里希望夕雾能够快点儿回来。
夕雾跟着玉子离开之后，就朝着光姬公主的客院疾行，一路上不断问着母亲的情况。
“母亲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出了什么事情？”
“是……是因为……千代……”玉子在夕雾身后几乎要跑起来才能勉力跟上他的步伐，说话间已经有些气喘。
“千代？千代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夕雾不耐烦地把玉子拉到身边，暂时放缓了脚步。
玉子吸了口气，怯怯地看着夕雾说：“千代无意中听见…听见江总管和季先生说…说已经吩咐好若雪给公子…下毒…公主知道以后就……”
夕雾顿时脸色铁青，一把甩开玉子，大步奔向光姬公主的院子。襄阳王的目标只是杀他灭口，对与藤原家的盟约还有忌惮，不会轻易加害光姬公主，明天她应该就可以离开王府，回东瀛去。只要母亲平安无事，他自己的事情可以再想办法，他不想母亲知道襄阳王要杀他这件事，徒增无谓的忧劳。现在他只能设法劝服她明天按计划离开王府，不要因为他而把自己也置于险境。
“公主！您不能这样去找王爷！公主三思！”夕雾走到光姬公主的房间外，侍卫近藤忠治急切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近藤，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救夕雾，我要问问襄阳王，为什么要害他？还要不要与我藤原家合作？”光姬公主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怒意。
夕雾正想进门劝慰，近藤接下来的话却把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公主，如果还想藤原家和王爷继续合作，就请公主不要再向王爷追究这件事情。王爷要杀少主，是怕大宋的人追查过来，到时候咱们都不能脱身。如今盟书才是对藤原家最重要的东西，如果少主一死能换王爷心安，藤原家尚能和王爷互相支持，那少主的牺牲也是值得的。更何况少主本就并非公主亲生，这就当是他报答公主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并非……亲生……门外的夕雾被这四个字狠狠摄住了神，脑子里面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几个字在不断地回荡。
屋内啪的一声脆响，光姬公主大力给了近藤一个耳光，颤抖着声音说：“他就是我的儿子！二十多年承欢膝下，侍我至孝的儿子！我不能看着他死！你滚开！”
“公主，您不能去！”
“你放开我！”
“近藤大人，放开公主！”
千代的高声叫嚷惊醒了神思恍惚的夕雾，推门冲进屋就看见近藤正大力钳住光姬的胳膊，千代在他身后极力想拉开他。夕雾一腔怒火都凝于掌上，劈在了近藤的胸口。打得近藤跌出去近丈余远，撞倒内室的屏风，摔在了地上。
夕雾把光姬公主护在身后，怒视着近藤，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对公主如此无礼，你还知不知道尊卑有别，知不知道谁是主子？！你找死！”
近藤擦着嘴里涌出的鲜血，挣扎着起身跪下：“属下冒犯公主，属下该死，属下愿受责罚。但请公主务必三思，切勿冲动，属下不想公主涉险！也请少主劝劝公主！”
夕雾目光闪动，满面的怒容渐渐转成一抹落寞，深深叹道：“我一定不会让公主受到丝毫伤害，但只怕现在，我已当不得你这一声少主了吧？”说着回头看向光姬公主，眼中充满不解和哀痛，连母亲两个字都叫的格外艰涩，“母…母亲…我……我究竟是……”
“夕雾…你都听见了…”光姬公主见夕雾冲进房来伤了近藤，只顾着高兴他还没有中襄阳王的毒，没想到他刚才竟然听见了近藤的话，原来终究还是瞒不住的，“千代，去门口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看着千代退身出去掩好屋门，光姬公主拉着夕雾坐到了榻上，爱怜地摸着他的头发，眼中泛出点点泪光：“你小的时候，不是总爱问我，为什么我的头发全都白了么？”
“是，您那个时候总不回答我，后来我长大了，怕惹您伤心，就不再问了。”夕雾想起小时候看见母亲容貌年轻美丽，却满头白发，自己曾经好奇追问，但光姬公主从来都没有正面回答过他。现在却提起这个，难道是因为他的身世？
光姬公主抚着夕雾的脸，笑容里渗进一缕淡淡的苦涩：“你从小就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我常常想，如果我的夕雾还活着，应该也会和你一样的吧。”
“您的…夕雾？那我……”他不是夕雾，那他是谁。
“你是宋人，是近藤把你带到我身边的。”光姬公主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近藤，眼中的泪慢慢滴落下来，哽咽着回忆起了往事。
“二十八年前，藤原家和武智家争权，东瀛内乱。我的父亲秘密把我送到大宋避祸。我在这里和一个书生相识相爱，我们成了亲，一年以后，我们的儿子出生，我给他取名叫做夕雾。那真的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尽管流离在异乡，也没有皇族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有疼爱我的丈夫，有活泼可爱的儿子，我觉得很满足很幸福。那个时候我想，就算家族夺权失败，我们不能再回东瀛去，有丈夫和儿子相伴，就这样在大宋过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不过就在夕雾快两岁的时候，父亲来信说，内乱平息，藤原家掌握了实权，他已经派人出发来接我们回去了。我的丈夫很爱我，愿意为了我离开故土，带着夕雾陪我一起回家。那个时候夕雾已经会说很多话，会用肉乎乎的小手拍着我的脸说，娘要回家了，娘开心……我真的很开心，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我连睡梦中都会带着微笑。”
光姬公主的脸上浮现出柔美温暖的笑容，那些甜蜜快乐的日子如此刻骨难忘，以至于每次回想起来的时候，都像就发生在昨天。
“可是……可是正当我以为幸福已经被我紧握在手里的时候，老天爷却把一切都夺走了！”笑容慢慢化成了满眼的凄切哀伤，光姬公主紧咬着牙关，用力握着双手，声音都变得支离破碎：“就在近藤他们到达前的半个月，我们住的地方发生了一场瘟疫，先是我的丈夫……然后是夕雾……眼睁睁看着最亲最爱的人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感觉，比死还要难过……夕雾离开的那个晚上，我的头发就在一夜间，全都白了……”
说到伤情之处，光姬公主禁不住失声痛哭。近藤伏在地上，虽然没有发出声音，身体却微微发抖，看的出来也在暗自悲泣。
夕雾拂起光姬公主鬓边的一缕白发，心中一阵抽疼。当年她幸福完满的家庭，无限憧憬的未来，旦夕之间变成阴阳相隔的无底深渊，她如何能承受的了这样难以想象的痛苦。夕雾眼中蒙上一层水雾，轻声唤道：“母亲……”
光姬公主没有理会他，完全沉浸在了过往的记忆里：“近藤他们赶来的时候，我已经自尽过两次，都被人救了回来。我被他们带上船后，就一直不吃不喝，只想去找我的丈夫和儿子，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昏昏沉沉，全无半点生念。直到有一天，近藤带来一个孩子，他长得和我的夕雾一样漂亮、可爱。而且，而且他也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虽然位置大小都和夕雾的不一样，可是那个时候的我，认定了那是夕雾才有的标记，他就是我的夕雾，老天可怜我，又把他还给我了……一直到我们回了东瀛，我的神智渐渐清醒，近藤才告诉我，这个孩子，是他拐来的，他还为此杀了人……全都是为了我……为了我……”
一直跪在地上的近藤缓缓抬头，眼中含泪向着夕雾说：“属下世代效忠藤原家，保护公主胜于保护自己的性命。那时候公主几乎奄奄一息，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让公主重拾活下去的希望，就命人在船靠码头的时候去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来……当时，是一个丫鬟抱着少主，我们就连丫鬟一起掠上了船，即刻离开了那个地方。因为丫鬟一直哭叫，我怕惊动了公主和其他人，就把她杀了，抛进了江里……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公主毫不知情……当时我并不知道少主身上也有胎记，不过是个巧合，可足见少主和公主确有母子之缘。这些年来公主对少主舐犊情深，犹胜亲生，请少主千万不要怨恨公主！”说完又重重拜倒。诱拐孩子，杀人抛尸，只要是为藤原家为光姬公主做事，近藤从没悔愧过，此时他只担心夕雾会迁怒于光姬公主，让光姬公主更加伤心。
“近藤……母亲……”夕雾看着忠心耿耿的近藤和哭成泪人的光姬公主，竟不知该如何应答。当年的一切他毫无印象，只记得小的时候常常会做噩梦，梦里他叫着娘，去追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但怎么也追不上，耳边好像还有人在叫着他，可他却听不清叫的是什么。长大以后，这样的梦还是会偶尔出现，他一直未曾深究。今天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居然是这样的辗转曲折，那么，梦里的那个影子，才是他的亲娘么，那个声音呢，又是谁？他们现在，又在哪儿呢？
“夕雾，对不起……是我害你骨肉分离这么多年，是我让你成了藤原家的皇子…连累你现在有性命之危，都是我……对不起…对不起…”光姬公主看着失神的夕雾，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与苦痛之中。二十多年来，她早将夕雾视为亲生儿子，极尽疼爱。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出色、能干、孝顺，她觉得这是上天赐予她的补偿。本打算将夕雾的身世永远隐瞒下去，守着这个儿子安享天伦，直至终老。岂知天道容不下她半点私心，夕雾随她踏上宋土开始，一切便已安排注定。当年虽不是她拐走夕雾，可事情却是因她而起，所以如今她便要再承受一次失去儿子的痛苦，这是报应抑或本就是公平？
“母亲……这，这不是母亲的错……”夕雾的泪随着这句话滑出了眼眶。她纵有万般的不是，也不过是个思子成狂的可怜母亲。这么多年来的悉心教养，全心呵护，光姬公主为他付出了一个母亲全部的心血，那样的深情厚爱，常让他觉得无以为报。于是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只为不负母亲的期望，只为看见母亲脸上的欣慰与骄傲。而现在，即使他知道，她不是他的亲娘，甚至是让他血脉相断，离乡万里的根源，他也无法对光姬公主产生一丝的怨怼，有的只是深深的心疼。
光姬公主抬手擦着夕雾的眼泪，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有你这句话这滴眼泪，这二十几年，母亲够了。我现在只求你平平安安，王爷已经对你动了杀机，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快离开王府，走的远远的。马上就走！你可以去找你的父母亲人，也许，也许他们也在找你……近藤，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告诉少主。”
“少主是属下身边的人带回来的，姓甚名谁，是什么样的人家他也不清楚。”近藤努力回想着，“但是当时他还看见另外一个和少主长相穿着完全一样的孩子。那个丫鬟也一直叫着少主二少爷，看来少主应该是一对双胞胎中的一个。我们那时靠岸的码头在常州，掳你们回来的那条巷子好像叫做，叫做永…永……”
“永宁巷！”屋门霍然打开，展昭的身影随着这一声轻喝闪了进来，门外是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的千代和玉子。
屋内的三人齐齐望着立身面前的展昭，神情各异，却谁都没有说话。展昭的眼神始终停留在夕雾脸上，带着欣喜与矛盾交缠的复杂低低唤出一声：“曦儿……”
梦里那个始终听不清的声音，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哥……”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