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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羊肉包子 ...

  •   “三年前,京城曾出过一件大事,这件大事,便是相关三年前的状元爷苏浮。”
      茶楼里自然是少不了说书先生的,赵寻芳刚坐下不久,那边说书先生就开了腔。
      “苏状元山水花鸟极妙,武艺亦是卓绝。原本堪当大任,却在高中状元之后的不到半年,便勾结前朝余孽意图谋反,被判了斩立决。世上的人哪,这有才无德,便危险得紧。小老儿昔年与苏状元曾有一面之缘,曾亲耳听他说过一件有关亲身历险,行刺当朝相爷之事……”
      之后便是那位苏状元如何聪慧但狡诈,出入相府有如入无人之境的传奇故事。
      赵寻芳被一颗豆沙包噎住喉咙,坐在他身边的叶巢慌忙给他递了杯茶,赵寻芳喝了一口就喷了出去。
      他伏在桌上轻轻捶着桌子,用只有叶巢听得到的声音笑道:“哈哈,他说苏浮亲口告诉他自己杀了傅清那个老匹夫,哈哈哈哈哈……”
      好不容易咳完也笑完,他很努力地顺了顺气,道:“即便傅清真的是苏浮杀的,苏浮也断不会讲给别人听。”
      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都三年了,苏状元的故事仍然可以拿来说书,说明苏状元当年也真是腥风血雨。”
      叶巢没在听,仔细盯着桌上的豆沙包,半天才道:“这豆沙很好,又细又滑,还加了猪油炒过。”末了又加上一句,“比京城里的好。”

      这少年才十五岁,却十分老成。平时不怎么爱说话,这一句话的意思就是,这包子很好,你不如用它塞住自己的嘴。

      赵寻芳是一个人如其名的人,不光人如其名,而且人如其号。
      入京过护城河,有一条升平桥。不知是哪一代的先帝在桥上提了升平二字,寓意四海升平。升平桥宽又长,当年赵寻芳牵着一匹乌云踏雪回京,刚走到升平桥中间,便收获了无数枣子核桃花生瓜子丝帕手绢,抬头一看,原是一旁红袖院的姐儿们看他长得俊俏,掷物来戏。
      古有卫玠被看杀,今有赵寻芳险些被扔死。
      赵寻芳被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站在一堆瓜皮果壳里依旧风度翩翩,恰是年少风流,柳条青翠的春风之中一身红衣站在白石桥上抬头这么一笑,便赢来一个“红袖招”的外号。
      也不知是多久以后,叶巢忽然想起这件事,问他为什么会穿一身红衣。
      “当年都流行白衣少侠,以你的风骚程度我以为你会一身白衣飘飘地回来。”

      赵寻芳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白了叶巢一眼:
      “京城风土那么大,白的,你给我洗?”
      按照江湖惯例,像赵寻芳这样的——又俊俏,又有钱,又温柔,又……的少侠,无论对姑娘还是对美酒,都应该是要求颇高。其实赵寻芳对美酒的要求倒是丝毫不苛刻,他喜欢的东西叶巢一清二楚,并且觉得很难以启齿。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寻芳公子。
      ……其实也有他的苦恼。
      因为他嗜食包子。
      对了,就是那种刚出炉的,白胖胖的,热乎乎的,松软软的,包子。
      叶巢一直忍不住想象那些将赵寻芳当做春闺梦里人的姑娘看着寻芳公子风度翩翩地拿着一个包子啃,会是什么表情。
      江湖少侠们可饮酒,可吃肉,实在没钱,还可以吃花生,饮香片。喝酒吃肉可以豪爽,花生香片可以风雅。
      万万不可以啃包子。
      因为一啃包子,必然是用手抓,必然是用嘴啃,必然是毫无风度。
      然而赵寻芳不管。不光爱啃包子,而且爱啃各种包子。

      羊肉包子羊肉要切得粗,葱要切得细,吃起来方有味道。酱肉包子一定要京城百里鲜酿的酱料,又鲜又香。素包子以青菜,豆腐,香菇之组合最好,豆腐定要用油过过一遍才能好吃。糖包子里的糖也有讲究,一定要是桂花酿过的,吃起来方有趣味。三丁包子中肉丁、鸡丁与笋丁的大小都有讲究,否则容易造成三丁之中一丁过嫩一丁过老。做包子的面一定要用老面发,方才暄软。
      每次寻芳公子一脸认真地散布这一套关于包子的异端邪说,叶巢就很想将手中的断水匕插去他那张被无数姑娘花痴过的脸上。

      既然对包子有如此多的要求,寻芳公子在寻芳之余,寻包大业也是必不可少,或者说,寻包子的香气,也可勉强称为“寻芳”。
      据说京城东街的张老爹羊肉包子做得最好,酱肉包子却因偷工减料舍不得用百里鲜的秘制酱料而不能尽美,因此不如让张老爹的儿子娶了百里鲜老板家的千金;伽蓝寺的素包子无比完美,就是一定要逢年过节才做上那么一回,且一定要添足香油钱才能拎上一笼回去。糖包子,还是红袖院丽红姑娘亲手做的人间难得,春园楼的差可告慰,主要是桂花糖不新鲜。至于三丁包子,寻芳公子叹惋。这东西,只怕不去扬州,是吃不着好的了。

      但是去扬州这件事,要有钱,要有闲。赵寻芳几年前回京继承家业,从此以后,以往在外学艺游历时的逍遥自在一去不复返。
      寻芳公子回京后的第二个月月初,第一次遇见苏浮。
      那时京城动荡不安,因为丞相傅清遇刺身亡,世传是状元爷苏浮所为,满城重兵,出入皆要仔细盘查。正是大雪天气,赵寻芳自然越发思念张老爹的羊肉包子,然而由于京城出入不便,加上天寒路远,常年给张老爹提供羊肉的农户赶不了羊进京,羊肉包子便也减产许多,每日只售给前三十名客官。
      赵寻芳这一日恰好是第三十一位,心情十分不爽。对于早起排队买包子这种需要诚意的事情,寻芳公子倒是从不假手于人。第三十位的是一个小小少年,一口气买了十个,于是寻芳公子很有意思去问他匀两个——他甚至不介意出十倍的价钱。
      小少年思考了很久,才道:“你能买到药吗?”小声补了一句,“伤药……”
      赵寻芳一怔。因为苏浮刺杀傅清之后逃亡,身上自然负伤,据说还颇重。由于城门看守严密,苏浮已逃出京城的可能性极小,而他若仍在京城,自然要想办法买药治伤。因此,全京城对于医馆药堂,都已严密看管,尤其是几味治外伤的必须药材,非京中的达官贵人,已然不允许对外出售。

      赵寻芳恰好是被允许买药的那几人之一。因苏家已过世的老太爷知交甚广,加上家底着实雄厚,平日各处打点也实在没有少过,因此京兆尹早在这条禁令下来之前,便亲自给赵寻芳写了手书,以便赵寻芳有个急需买药的时候不至于有误。
      小少年急切地看着他,甚至口齿都已有些不清:“我家有个大哥哥……发烧了……要买药……药堂的老板说,不给卖……大雪天的,我也不知该去哪里买。”他仿佛急得快要哭出来,抱着包子十分无助的模样,赵寻芳本来便是容易心软的人,忙道:“好,我帮你去买药。”
      于是便按照小少年手上的药方去抓了药,跟着他回家去。

      小少年自称名叫叶小虎,是个很平常的农家少年名字。他的家自然也是很平常的农户,一间简陋的瓦房,屋檐下面有个草棚,外面圈着篱笆,里面却只有一只鸡。叶小虎在外面看了那只鸡半天,咬了咬嘴唇,将鸡抓了出来,喊道:“爹爹,我回来了。”
      叶老爹出来,看着他手里抓的鸡,已经明白了,叹了口气就接过去到屋后杀鸡,他心中满是烦恼和没有鸡了的忧愁,却从未责怪过在自己家养病的青年。只是由于太过担心以后的日子,竟然连儿子身后跟着个陌生人都没有在意。
      叶小虎口中的大哥哥便躺在他家唯一的炕上,身上盖着两张棉被,许是叶小虎将自己的都给他了。棉被外边露出半个苍白的额头,几绺漆黑的长发。那额头的白与头发的黑在这窗外漫天白雪、屋内暗淡火光掩映之下对比更是强烈,轻而易举地透出一股凄凉。
      叶小虎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额头,道:“烧好像退了些了。哥哥,我给你去煎药。”
      那人听得这话,轻轻动了动,从棉被中伸出一只手来,十分艰难地握住了叶小虎的手,声音沙哑虚弱,却仍是十分清雅温和:“小虎,药……是从哪里来的?”

      叶小虎回头看了一眼赵寻芳,显然不愿意多说,含泪道:“我遇到一位好心的贵人公子……不是偷的。哥哥你再歇会儿,我去煎药,这里有羊肉包子……”说着将包子往他枕边放好,抱着药往后边去了。
      赵寻芳走上前去,将盖住他脸的棉被轻轻揭下,被下的人脸色苍白,双目微合,却仍是能叫人轻易想见这人在康健时,眉目之间会是怎样的神采光芒。
      他看了一眼赵寻芳,低哑地道:“原来是寻芳公子。”
      赵寻芳一笑:“苏状元。”他并不认识苏浮,只是在听叶小虎形容家中“大哥哥”的伤势时便有所怀疑,等亲眼一见,也不知为何便肯定了这人就是苏浮。
      苏浮被人叫破身份,却也不惊诧,也是淡淡一笑,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从模糊到清楚,竟显得十分温暖,尤其在他的长相和神情本都并不十分像一个温暖的人的时候,这一份微笑便更加让人觉得弥足珍贵:“我中状元那年游街,经过升平桥之前,曾见过寻芳公子被埋在瓜果之中。”
      赵寻芳“哦”了一声,道:“那么久之前的惊鸿一瞥,难为苏状元都还记得。”
      苏浮道:“并不是。科考之前,在春园楼,我受邀给人写字作画,你过来吃素包子,一边吃一边过来看,汁水溅出来险些洒到画,我用衣服挡了一挡,你临走赔我五两银子衣服钱。”
      又一笑:“其实我一直想告诉当日那位大少爷,我那一套粗布衣裳,一两银子都够买好几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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