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沫染她她

3、第 3 章

　　【拾贰】

　　小女孩又不高兴了，怎么这么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啊。匆匆编了一个结局，不想再提，那已是心中的伤口，血肉模糊。

　　匆忙转身回了房，嘲笑自己太过矫情，这样都有了泪水，想当初再怎么被折磨也丝毫不哭……

　　其实，真正的故事尚未结束。

　　赵延将他软禁，折磨他，只为了一本秘籍。而后来，下人在他大儿子的玩具里找到了那本破书……

　　那年，赵延二十五岁，他已二十三岁，在赵府呆了五年。

　　赵延只是将他放了，又回到了那寂落的阁楼。他却想通了许多，或许这样的爱对赵延也是可有可无的，或许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的……

　　他没想到离开赵府那么容易，亦是赵延不曾想过他会走，或是他根本不在意他是否还在……

　　自嘲的笑了笑，若是留在这，难不成等了白了少年头，在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可笑，又有谁在乎。

　　带了满身的伤，妄想离开那凡俗的尘世，却在清澈的泉头被救。不知是该恨他还是谢他，我的大哥------叶逢。

　　叶逢在江湖上也是有所名望的，仅仅是神医之子这个名号就可以让他一立足之地了，更被说他那出神入化的刀法。默芸随着他，倒也好，至少他爱他。

　　几次路过赵府，那里还是老样子，原来自己真是多余的。

　　回首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

　　一次酒宴上的相遇，他真正懂得赵延是他一生的变数。

　　【拾叁】

　　他看到了他，在那里。谈吐优雅，美人在怀，他拥有一切一切，有了可爱的孩子……与那美丽贤惠妻妾相拥。他那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冷冽得如同冰雪一般，又看了看身旁的叶逢，有了嘲讽，好像说道“原来你那麽放荡……”

　　酒喝得正欢，他忽然前来，拉过他，说道：“随我回去。”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连默芸！”人群里有了骚动，一句句话不堪入耳。

　　“就是那个灭了正派的孽障！”“长得不赖，只可惜只有被上的份，难怪……”“原来他就是赵庄主的男宠啊……不过这般下贱之人简直是有损世风。”“这个小贱人……还真是骚蹄子，老子也想尝鲜！”“……”

　　原来自己在江湖上早已恶名昭彰、臭名远扬了……哈哈，这就是落得的下场，子安，你可满意了。

　　他突然有了癫狂，不想见到他，就是不想……要逃！

　　猛地冲出了府邸，本想未知的地方。叶逢随后，赵延竟也鬼使神差的追了出去。

　　最后，在悬崖之上，他突然笑了。

　　“痴心不改轮回道，生死无悔几凝眸。倾一生喜与忧，尽以清泪作酬，笑看八荒成风流。子安子安，我连默芸为你倾尽一生，你又为何不愿放过我。你可曾看过我？你可曾懂得我？你可曾爱过我……子安，既然你从未爱过我……又为何不能放过我……为什么！？我只是想一个人平静的过下去而已啊……至今以后，我们再无牵扯！”

　　锋利的匕首毁去了他的容颜，一道一道的，没有一丝疼痛。心口闷的厉害，一口鲜血喷出，红了发白的嘴唇。

　　“这样……这样就认不出我了吧，这样你就能放过我了吧……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缓缓地向下坠落，深渊处传来一句挽歌。

　　“子安，永不再见。”

　　从记忆力苏醒，往事历历在目。终于，到我面对过去的时候了。想当初九死一生，竟然未死。这倒是一个奇迹了，被叶逢寻到，被神医所救，却永远治愈不了心中的伤痕。如今的无心，早已不是单纯的连默芸了，无心只为复仇而生。

　　【拾肆】

　　武林大会召开迫在眉睫，而他注定成为焦点。年轻的英豪，墨云派掌门人----赵延。

　　我带了草帽，微笑地看擂台上微笑俯视天下豪杰的男人，我耗尽一生爱的男人。他依旧那么高大，俊朗依旧，一身青衣，飘扬的黑发有说不出的气概。他微微笑着，沉稳了许多，然而在他的眉宇之间，我竟看到了痛。我深爱的男人，痛着。

　　“还有没有人想挑战？”上代长老苍老的声音飘来，或许是估计没人对赵延担任盟主有异议了。

　　“在此。”我一个飞身跃上擂台，不管下面惊诧的目光。人群里有了嗡嗡声，纷纷议论着我是谁，敢来挑战真是不想活了。

　　“这位是……”赵延低沉好听的嗓音轻问。

　　“赵掌门，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在下无心。”

　　“无心……”他的眼中有了溃散，念叨了这个名。

　　许久，他说：“刀剑无眼，阁下还是下去吧。我不比。”

　　想来他是想起当日我那曲《恋相思》了吧。

　　“难道赵掌门怕了不成？”我咄咄逼人道，“无心既然敢来，自然有备而来，掌门不必操心。况且你若赢了，我手上一本《天虹七式》想来你可感兴趣。”

　　“你……又何苦呢，默芸。”

　　刹时间，我崩溃。那句‘默芸’道出了分开两年以来的凄苦，道出了曾经的相忘于江湖，道出了心中与身上的痛……我咬了咬牙：“掌门认错人了，在下无心，并非连默芸。”

　　“你的面纱可敢摘下？”不知是谁先带了头，人群纷纷让我摘下面纱，亦是当日酒席之上我那过目不忘之貌。

　　“正合我意！”我轻笑，瞬间，触目惊心的疤痕露出，“我怎可能是连默芸，我只是无心之人，连默芸颠倒众生，怎么会是我这副鬼样子？”

　　“默芸……”赵延依旧这么说道，“你就是默芸，赵子安即使忘却天下，依旧知道你正是连默芸。”

　　那时，我开始后悔了，其实从开始的失忆只是为了遗忘罢了。我的失忆，若是真的多好。

　　【拾伍】

　　我突然狠狠地看他：“赵延，你可真不愿与我比试？”

　　他坚定，说辞冠冕堂皇：“芸儿，是我对不起你。今日在此，赵子安无论如何不与你比试。我认输。”

　　台下有了忿忿声，这么简单就认输？错过了好戏。不过赵延的回答让我吃惊，练武成痴的他做到这一步，我在他心里亦许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芸儿那一称呼，仿佛回到了曾经在我派的日子，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恍然觉醒，无心！这是什么时候了？竟还这么觉得，当年单纯好骗的连默芸早就死了……

　　“为何？你不是视我为粪土么？你可别后悔了。”粪土，真是糟蹋了这么好的词，连粪土都不如吧，那些脏龊的话当时又是谁说出口的？

　　“芸儿，你要当真与我比试我当然乐意。可你，不是想比武啊……”他眉宇间有了疼痛，我猛然发现，这两年我们变得都很多。

　　他，没有了当时的年少轻狂，如今的心思可真细腻了。如若他当初如此，或许以后的伤都不会有吧。

　　确实，我不是想比武。连默芸即使没有死在五年前的大火里，也死在两年前的断情崖了。如今，我一心求死，只是求个解脱。

　　之所以想死在子安手上，不过为了换他一世绝恋。

　　“无心。”转过头，大哥在看我。身后一群人，我忽然间笑了，亦许是错觉，又回到了那颠倒众生的感觉。

　　“大哥……”话没说完，他身后孩童的哭泣声、女人的叫喊声就扑面而来。

　　“三夫人？好久不见。”确实，来人身后带着的就是赵府的三个女子和四个孩童。这七人，都是你赵子安血脉相连的吧，总是你在无情，那些以就是你赵家的香火，你会坐视不理？

　　被称为三夫人的女子有了惶恐：“你……连默芸！你是人是鬼……”

　　“哈哈！三夫人，你说呢？当初设计害我不正是为了使我成这副模样？”当初的秘籍失踪，就是这个阴狠的女人的计策吧，我早就懂得，只是不曾提起。这贱女人同我那深爱的狠男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新账旧账，一同清算。

　　“我……我……”女人支吾道，目光躲闪地望着一言不发的赵延，“你血口喷人！”

　　我不再理会那三夫人，转过身对了赵延：“子安，你可瞧好了！身后的可都是你的女人孩子，你要是个男人就和我打。”

　　【拾陆】

　　“默芸……我对他们虽没有多少感情，但那毕竟是我的血亲……你是在逼我啊。”

　　“是！如今你就做个了断，要么和我比，要么与他们黄泉相见。”我冷冷地道，像极了当年的赵延。

　　“好。我同你比。”

　　那时，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在他心里，他们终究胜于我。想来我也好笑，我在他心里最多是一个贱宠。

　　我选了一把长剑，冰冷的美丽的长剑。而他，只是拿过一把刀。

　　数招过后，他擦过我耳边轻轻说道：“芸儿，你的剑法又长进了。”

　　滚你妈的，这时候还来勾引我……那时，我突然好想收手，可是无心早已陷入，只为了寻心。

　　突然间，他的刀袭来，我打了个踉跄。

　　眼神迷离，说道“芸儿，你分神了。我不是和你说过比武不可-----”

　　转眼间，我的剑竟然刺入了他的胸膛。我退后一步，愣了，他的武艺不该这般，这招是他教我的，他应该挡得住啊，怎么会……

　　他忽然笑了，变得遥不可及：“芸儿，满意了么……”

　　满意？不满意！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应该是几招之后我被他刺死，然后上天入地永不相见啊……怎么会，怎么会！不……不！这不怪我！都是他，都是他赵子安自找的……是他负我在先！

　　我忽然扑过去抱住了那矫健的身躯，眼泪这本不该属于无心的东西流淌了。子安！你是刻意让我的对不对……为什么……

　　他变轻了，可依旧那么俊俏。仿佛看出我的心思，嘴角带着笑说道：“芸儿，因为这是我欠你的……等我发觉自己爱上你，已经……已经晚了。我不求你能原谅，只希望……你……你能舒服些。无心？呵呵，无心乃是吾心，若汝无心，吾心何在？”

　　不，这不是子安！赵子安是无情无意的，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无心而放弃生命。

　　他的刀落到了地上，变成了两断，猛然，我发现那是蜡制成的。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不愿与我比试。
　　【拾柒】

　　“子安，不，你不能死……我连默芸尚未原谅你，你怎可去死？”抱了他的身体，顿时感觉从头到尾心怀执念的是自己。

　　他依旧笑着，千万次梦里我都希望看到那温暖的笑容……他断断续续的只说着几个字：“芸儿……不论你什么样……我……我都爱……爱你。”就算我是丑八怪，早已是那个不完整的连默芸？

　　滚你丫，爱个屁！你他妈给我醒过来，我要的是你……！我匆忙地试图帮他止血，猛然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的都是他的血渍，温热的、粘稠的。

　　最后的意识里，是他那温暖了寒冬的微笑，根本不该属于赵延的微笑……为连默芸而绽放。

　　醒来时，叶逢在身边守着。我突然坐起，问道：“子安在哪？”

　　他有了躲闪：“无心，你才刚醒，先吃点东西……”

　　我依旧不动地看他：“赵延在何处？”

　　他垂下头：“他死了。”

　　怎么可能！叱咤一世的赵延怎么可能那么死去了？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在骗我，子安一定还活着……

　　我冲出了门，门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我那件染血的白衣挂在那，很是落寞。赵子安、赵子安、赵子安……

　　我闯进赵家时全场人都愣了，不多言语。只见那灵床之上，是谁？那么单薄、那么憔悴、那么惨白……不是我的子安！我冲向前，对了四周的人大吼：“滚！都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们！”

　　灵堂里的人们依稀地离去，最后只剩下大夫人。大夫人是原本的小妾，只因正妻那时难产而死，她就成了正房。她是个好女子，在我每每被子安虐待时，她总是好心地待我……

　　她欲言又止，最后留下几句话，就走了。

　　她说：“你可知为何他创建墨云派？墨云、默芸，不正是你的名么？他……是爱你的……只是曾经没有发觉罢了。你离开的两年，他在断情崖立了墓碑，建了小屋，都已经决定了去那终老。还有，他杀上医谷，可不是为了那本秘籍啊……只是听到你未死的消息，要去寻你。几次梦里，他唤的都是你名。如今，子安已死，你……也节哀吧。”

　　【拾捌】

　　衣裳被雨打湿了，我突然怀念起曾经。即使是不堪回首的，至少有他。

　　说来可笑，以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子安会死。如今，连默芸杀死了赵子安，真是个传奇。

　　无心、无心，我已寻得我心，却依旧无心！赵子安已死，吾心何在？再无无心。

　　我去了断情崖，那当真有了墓碑，还是龙飞凤舞刻出来的。再看，那字十分细腻，一点点一线线组成，原来是琴弦相刻。

　　挖了那座空坟，又在上面添了几笔。

　　抱着那愈发冰凉的身体，跳入棺木。以往练得‘天地挪移’内功还起了作用，将尘土聚集，落下。

　　感到上面的沉重，突然有了安心。紧抱怀中冰凌的躯体，子安，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不再分开……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那曲《恋相思》我从来只为你一人弹奏而已。

　　三千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可我依旧爱你，我的爱会给你世界。你是我这生最爱的人，我的身体我的心从来只给你一人拥有罢了。长剑同样刺穿了我的身体，想来我的血液会温暖他吧。子安，你还会冷么？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龙飞凤舞的楷书，两个不同的字风：爱君赵子安、吾爱连默芸之墓。

　　倘若你细看，还有前人留下的小诗：

　　无尘绝恋琴舞慌，相识小楼落梳妆。
　　渴爱吾爱何处寻，无心泪流断情殇。

　　吾随心死，已得心。子安，无心的安心也不过你一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