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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章十二 ...

  •   无法忘记的某人某事,一直说记不起的话,总有一天真的会记不起。那年还未有每事必和牧一争高下的觉悟,模拟战里怎样轻言生死,走出信息楼仍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一切漫不经心的小小失败看似都来得及挽回。

      从来只遇一个敌人比与全世界为敌危险,只因对那人之外的全世界都没设防。所以二年级初夏,学联主席竞选败给赤木刚宪好像也不是很有藉口。樱木花道那句“候补的”即源于此。

      那时每逢竞选季终了,神奈川之声都有一页特刊整版报道,一个为民众所心照的事实是,ANSIR学联往往等同于这个国家未来决策者的预备役。

      无论多少光环加诸其上,对于高分秒杀各项资格测试,却在梧桐树下即兴演说和学园街头发放宣传册这么常规的花式中连续缺席的藤真健司来说,没上心就是没上心。因为竞选季之后是模拟信息战,全组正淹没在过往对战记录分析和新的作战方案论证中。

      一次集体轻敌,花形透后来如是回忆那季大选。藤真的测试综合成绩比牧绅一还高十几分,他会在初选中落败于牧之外的任何候选者,全组想象不能。一票之差让位给赤木刚宪,令关乎大选的一切成了组里的禁忌。

      此后一月间的N场辩论更不过问。听说两位候选人的王者与君子之风曾倾倒无数,听说决胜之战牧绅一曾给予对手最深挚的敬意,那场终极辩题,就名为未来战争无人计划。藤真没有亲见。

      学园的格桑花一片一片绽开的时候,第一次有了荒如蔓草经年的心境。大选之初有人预言这一战不过是牧绅一和藤真健司的主侧之争,曾经那样心安理得相提并论。原来他不在,别人也可以。大部分时间禁止这样的念头,他于那人并非独一无二,可是,又凭什么非得独一无二。

      牧的就职演讲极简朴,一分钟致谢所有候选者,余下两分钟概述未来计划,用词没有半句虚饰,却在将近尾声的时刻,出人意料祭出一章华彩。那是长达五秒的沉默,和一句语气极浅语意极深的独白。

      见你此刻在座,想为我过于简短的回答向你尚未问出的一百个问题致歉。所有不可预知的未来,在过去和现在都已历历上演,若有人问我,这个世界会好吗,因为你,我将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会好。因为你,就是我让这世界变好的原因。

      不善用情的王者突如其来的深情是致命的,恍如台下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是每一个人。这句结束语让牧绅一稳坐主席之位直到毕业。

      其时台上照如白昼,台下昏灯半昧,身畔是听者不甚了了却为之怦然的欢呼,藤真和牧恰好隔在一暗一明两个世界,又何能共此凉热。其实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望着藤真,但花形不会告诉他。

      很久以后仙道听闻学联主席牧绅一和执行代表赤木刚宪合作无间,他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因为藤真学长不会甘心做牧的贤内助。流川白了他一眼说白痴为什么是学长做贤内助。

      并非好的回忆,今次也不例外。这种印象一直持续到翌日晨,当赤木刚宪的档案册轰然落向案头,神奈川共和国10区第一情报站4号。藤真生平第一次尝到局面失控的滋味,档案册揭开一页,字迹都四平八稳清晰在目,可什么也看不下去,抬头问彦一为何他会是我们的人,彦一瞪大眼睛说一直都是的学长不知道吗。

      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身后是巨大而无言的存在,自始至终准确而稳定地运转,没有过多时间惊叹。十五分钟用来接纳事实,调出交通厅的监控画面,快进、暂停,如此往复半小时,起身向楼梯间奔去。

      事故的新闻描述并不确切,即使刹车失灵,飞鸟的时速亦足以避开那位无辜婴孩的母亲,引爆地点是路旁空旷的停车场,查过附近医院的收治记录,事故中唯一受伤的女性只是轻微脑震荡和皮外伤,各种细节都像设计过。

      多年来一直传闻,敌对的两党内存在沉睡的棋子,或一生以身事敌,真实身份鲜为人知,或受命于危难,一旦唤醒必将终结一切。从发现刹车失灵,到领悟上线用意,后伪装事故现场,自毁以成全组织的立场,到最后的时刻,依然在维护所属。

      在学联赤木刚宪是牧绅一唯一的工作搭档,毕业前约定共事一辈子的莫逆之交,后ANSIR时代他是他的战略运筹司执行代表,是他那并非心之所向的政坛生涯里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棋局从那场竞选开始就已经注定,若没有一票之差,本该担负这一切的是谁?

      闯入五十六层部长办公室的一刹那几乎失去视觉,楼梯间的压抑或狂奔而来的窒息已分不清。许是开门的动作过于失礼,围坐的六七名司长竟纷纷站起来望向藤真。会议桌尽头的田冈茂一强压下怒意,“你想对我说的话,能不能数二十秒再说。”

      凌乱的呼吸一直无法平复,藤真直视着田冈,终于一言未发。

      可以看出部长相当疲倦,他揉了揉眉心对会谈中的几位司长说,“你们先出去吧。”

      对于这个一结束见习期就成为部长办公厅执行监督的年轻人,一众向来颇有微词,恃宠而骄什么话都有,六七人从藤真身边侧目而过,异样目光里写了什么,藤真无心过问。

      办公室静下来,田冈长叹一声,“真伤心啊。赤木死了你没有去质问牧,却先来质问我。”缓缓走到会议桌另一端,扶在藤真肩头示意他坐下。

      “我们做了敌人都不会做的事。”藤真扬头望田冈却有如独语,那是田冈第一次见那孩子青瞳空如大海。

      田冈踱回办公桌旁负手立着,“赤木刚宪是我们在国防部安全级数最高的内线,你和牧对战以来他一直拒绝和我联系,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视同叛变。”没忍住,一拳砸在桌上。

      部长办公室尽头天光如雪,田冈远得只余背影。藤真彻底冷静下来,“未肯听命与您,也不会听命于牧。我了解赤木。部长大人,疑人不用。”末句轻浅,如一声叹息。

      田冈转身挥了挥拳头,“感情用事。你给自己退路就是在给牧绅一退路。”

      藤真淡然一笑,“您认为我还有退路。”

      “我看过你和牧在校期间的对战记录,那时候的你只把他当成必须打倒的对象,无论成败都狠绝利落。”田冈坐回会议桌的那端,相隔仍遥远,声音却沉下去,仿如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今天的你执念更深但永远在权衡,从未有必胜的决心,因为你恨他。”一击即中。

      “恨都不可以。”藤真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怒火中烧的部长显得有几分神经质,田冈站起来双手狠握着会议桌边沿,前倾的姿态和迅疾的言语一样咄咄逼人,“你们是生死之敌,有一天他会不在。你若恨他,他不在了,你就不在了。懂不懂。”

      田冈不确定,一连串暗示颇多的话语藤真到底听进多少,又听懂多少。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反而觉得无力,倒了杯水,走过藤真身旁时放在桌上,手抖,落定时泼出小半杯。藤真一阖眸,部长的话语就长留在动荡的水面上。

      “是怎么生长的,就怎么拔除他,你必须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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