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骨》雨若尘

5、风雨欲来霜满天（五）

　　悯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大床上的，扭头看看发现这床在一个大房间里——比自己的房间大得多，而且很亮，摆设也很漂亮，床边站着两个丫头打扮的姑娘，一见他睁眼都是面露喜色，“醒了醒了！”其中一个更是急急忙忙往外跑，“二当家，三当家！这孩子醒了！”
　　悯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觉得浑身上下剧痛无比，疼的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只是死撑着没有叫出声来。
　　方才跑出去的丫鬟领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两人的年纪都是三十岁上下，衣着甚是华贵，他们进门之后径直走到悯承的床边，一脸关切道：“醒了？身子怎么样？”
　　“你……们是……”
　　“你爹爹的朋友，”那女人回答道，她长相颇为清秀，略施粉黛，看得人心里极为舒服，“我们在这边听说你爹爹出事了就连忙派人过去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后来找你们两个找了一天一夜才……”
　　听到那女人说“你们两个”的时候悯承突然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然然！然然呢！？”随即一阵剧痛传来，他身子不支，又一下摔在床上，两个来看他的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将他按在床上，“你别乱动，骨头才接好得好好休息！”那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悯承丝毫动弹不得。
　　“然然呢？然然……我弟弟呢？！”他一脸紧张的冲那两人道，似乎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我们只找到你一个人。”那男子道，“你弟弟去向不明。”
　　“不可能！”悯承立即反驳道，“我……我明明拉着他的手的……放开我！”他挣扎着要起身，“我要去找然然，放开我！”
　　那两人仍旧是将他按在在床上，又怕自己力气使的过头又伤着他不敢太用力，“别任性，你再乱动骨头错位以后可是要落下病根的。”
　　“放开我！”悯承仍旧是挣扎着要起身，“我要去找然然，然然他……他那么小，他没有我不行，我得去找然然！”
　　那面容清丽的女子突然扬起手“啪”的朝悯承的脸上扇了下去，周围的人显然是被她这一举动吓到，都是一愣。
　　“小孩子就要听话！”她大声道，“你这一身伤出去能干什么！送死吗？！还是想拉着你弟弟跟你一起死？！”
　　悯承一愣，一时间无言以对。
　　“你弟弟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你这样贸然离开这里，万一遇上你们家的仇人，你要怎么办？乖乖被他杀了吗？你死了你弟弟又怎么办？！”她皱着眉，“你们家跟我们渊源极深，你弟弟的事情我们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去找，你现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你的身子养好，万一以后落下什么病根，你这个做哥哥的要怎么保护你弟弟？”
　　悯承咬了咬唇，终于不再挣扎。那男子按着他的手这才松开，他长吁了一口气，似乎是放了心似的。
　　“杏儿，”他扭过头对着身边一个丫鬟道，“通知大当家了没有？”
　　“这……”叫杏儿的丫头似乎有些为难，“大当家自前日回来起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清心阁里，昨儿个杏儿端饭去给他反被大当家赶了出来……”
　　那男人微微叹了口气，“顾家的事情想必让他心里很不好受，毕竟跟顾家这么多年的交情……罢了，我去看看吧。”说完他站起身，“佩环，你留着看着这孩子吧……”
　　佩环只是笑笑，示意他不必担心，那男子这才点点头，负手离去。
　　出了悯承的房间便是一条长廊，一侧有一大湖，湖上有一亭。离开这个院子再向东行一段，有一个看上去有些萧条的院子，连树木似乎都比其他地方的树木要多出一些年头，阳光透过树在地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二当家顺着蜿蜒的小路一直往里走了有一段时间才看到藏在深处的一座茅草屋，茅屋外还扎着竹篱笆，稍微推一下就嘎吱嘎吱的响，似乎随时可能坏掉。这座破败清贫的茅屋便是凝川所说的“清心阁”了，这屋子跟整座山庄显得格格不入。听说这房子在建这山庄时就已经在这里了，大当家执意将它休憩了一番并保留了下来，每每当他心情烦躁的时候他就会将自己关在这里面，直到心情转好了他才愿意出来，除了他也没人有权利进这座屋子，神秘的很。
　　二当家推开竹篱笆，踩着有几分泥泞的路走到屋子前，“大哥，”他抬起手敲了敲门，“我是少君。”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是没有人在的样子。
　　“大哥，”少君又敲了敲门，“醒着吗？”
　　良久，少君终于是听到屋内人“嗯”的回应了一声。
　　“顾家少爷醒了，”得到回应之后他才开始继续讲话，“一起来就急着找弟弟，精神还不错，”似乎是觉得门后的人有些焦虑，他讲的不紧不慢，“被佩环讲了几句，也就消停了。”他突然抿着嘴笑了笑，“佩环的脾气你也知道，哪里受得了那小少爷这么闹腾。”末了他又轻叩了下门，“大哥，你在听么？”
　　“在听。”屋内人道。
　　“顾家的二少爷要怎么办？”他问道。
　　“不必找了。”屋内人回话，“已经死了。”
　　少君一愣，“……死了？”
　　“嗯，”屋里人的声音甚是平静，“年纪那么小受那么重的伤，活不了的。”
　　“那……”要怎么给那孩子说？告诉他弟弟已经死了吗？那不是……有点残忍？连自己唯一的弟弟也死了……
　　“不必告诉他。”似乎知道少君在想什么似的，“改名，留他在张家。”
　　少君摸摸的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只是轻声道，“我知道了。”
　　“让佩环去给他说。”
　　少君又是抿嘴一笑，“也对，我嘴笨，怕是说服不了那小少爷改名换姓……大哥你觉得取个什么名儿好？”
　　“随便。”屋内人似乎兴趣平平。
　　“那就我跟佩环拿主意了，”少君轻声道，“定下来了我再过来告诉你。”
　　“不必了，晚些时候我要出去一趟。”
　　“什么时候回来？”
　　“三天后。”
　　少君点点头，“我知道了。”他低声道，“那我先回凝香园去了，你若是有时间，走之前来看看也好。毕竟那孩子是你亲手救回来的。”
　　屋内人沉默许久都没有答话，少君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顺着来时的小路缓缓的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