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TSUKIHANA》Scarlettvera

3、summer

　　《STILL》被摆在唱片店里最显眼的位置，每过几分钟就有各色男女将它从架子上拿下。带着或好奇或愉悦或伤心或迷惑的表情。不少人说着，这首单曲不错啊，歌者很有水平。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去注意歌词里的意蕴。听得见你说的话，听得懂你说的每个字，却不懂得你话里的含义。就好像别人都在一个频率，而唯独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样子有意义么？”卉担忧地望向正在看小说的奈奈，“你要知道，当多数人出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不再是世界的错而是你的。你根本改变不了世界，你明白。”
　　奈奈回过头来，瞳孔清亮得可以照出对方的影子：“我知道，但我可以不被世界改变。”就像远在LA的赤西仁一样，挣脱这个世界赋予的诸多枷锁，即使撞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也决不肯回头。她的目光让卉一时间丧失了反驳的气力，唯有看着她在视野里恢复原来的姿势，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初春的风还略带几分凛冽，奈奈在领教了窗外吹进来的风后不由的缩了缩脖子，将裸露的小块鲜嫩肌肤包裹得严严实实。她看小说的同时也哼着歌。是已有些时日的X-Japan。房间里剩下石英钟的滴答声连成旋律，和心脏的跳动声一起奏响。其实奈奈也并不是那么在乎大家是不是听得懂自己写的词。该懂得人总会懂。
　　小时候被第一户人家收养的时候，家里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孩。那个女孩和她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又活泼又喜欢交际，和任何人都能成为关系极好的朋友，两个人在第一天便推心置腹。可是偏偏心存芥蒂的是大人。晚饭时两个女孩一起欢快地叫着“爸爸妈妈”，可是对方却不无尴尬的开了口，“以后不用叫我们‘爸爸妈妈’。叫‘叔叔阿姨’就好。”
　　从那以后再也不肯流露出对于感情的态度。
　　活像刺猬。
　　加上还是倒刺的隐忍的刺猬。这一切让她变得更加寡言，变得享受孤独。在女孩们三两成群手挽手逛商店街的时候，她会坐下来看一本书。有时是《魔山》，托马斯的，耳麦里回旋的歌手也只有那么几个。后来在公式站的日志部分，奈奈这样写道：
　　“或许是安静的性格使然，我从此奥就特别热爱明媚温暖的东西。或许是我的软肋吧。即使想抗拒，但是像シド之流，我没有一次能够逃开这致命的吸引力。我也曾在年少时许下愿望，希望可以成为一个带给别人治愈感觉的人。”配上自己拍下的白鸽飞起的画面、黑色的页面背景，像极了一本传道书。
　　她毫不避讳地写下了シド的名字。

　　十四岁的时候被第二户人家收养。碰见了一个比自己大两个月的女孩。又刁蛮又任性。完全没有年长者的自觉，总是抢去两份里更漂亮的一份不说，还曾经将奈奈写了很久的读书笔记一把火烧掉。身上没有一处不亮出名牌。考试作弊也写下了奈奈的名字。奈奈不是圣人，终究还是爆发了，在楼梯上推搡那女孩差点害的对方摔下楼梯。
　　养父母只以为奈奈的精神出了问题。再后来的时光里，她的MP3里循环的只有一首Varney的歌。
　　听得几乎有了轻生的念头。

　　“卉。我想不是说别人以为我有问题，而是我真的……”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奈奈选择了沉默，留下一串省略号来打发这氛围。六个黑点像一群不安分的拼命向外探出脑袋的小人。
　　“我明白。你就是太倔了，什么也不说。”卉摇了摇头，“那么，冥的生日就在今天晚上，你……”
　　“不去。”奈奈果断拒绝。
　　“NL你喜欢不喜欢是另外一码事，不过今天晚上都是自己人。还有就是……啊，摇滚相关的人来了不少。”卉好声好气的劝说着，“你想，作为音乐社元老之一，不出场也太不像话了啊。”凑过身子去看了看奈奈在看的小说，上面的“强攻强受”令她顿时明白几分，“你这小妮子，这么多年还没改性格啊，想当初冥可是被你整得够呛。”
　　奈奈一边滚动着鼠标滑轮一边说道：“冥的那个人……前几天死了。”语气恍若在说“我今天打死了只蟑螂”一样平常。
　　“你是说那个叫做Summer的人？”
　　“嗯，死在门把手上了。用毛巾。”奈奈的语气依然平静，卉疑惑着句子本身的内容听起来极度微妙。半晌后反应过来才白了她一眼，吐槽道：
　　“那是Hide的死法吧喂！”
　　“那么就是死在飞机上了，”奈奈继续漫不经心的瞎扯，“好像是心肌梗塞吧。”
　　“所以说这是TAIJI的变异版本吧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
　　“卉我要换衣服不是要去NL么。”这回奈奈干脆将对方推出了门外并且上好锁，打开衣柜开始挑衣服。Punk装束上次已经穿过了这次再穿会不会显得没品？换成清新点的吧。白色连帽卫衣。长筒彩色线袜。圆头皮鞋。真的就回到以前校园里面的打扮风格了啊。“连帽卫衣……你是要COS赤西仁么？”站在全身镜前狠狠吐槽自己的扮相，思忖半天又找出唇彩，衬得自己脸色亮一点。
　　“你也该买几双高跟鞋。”卉倚在门框边上，双手环胸。
　　“不需要。”
　　——Summer，你会为了他去死么？要不要证明？
　　是谁的声音，突兀的撞进脑海里像一块石头，硌得脑袋生疼。奈奈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当然没有第三个人。只有卉的影子长长的斜斜地倚在阳光底下，若拍进电影倒是应得了小资情调的景儿的。
　　刚才的声音像是海上的迷雾，始终听不真切。

　　“卉。Summer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已经三年前的往事，轻易的被归进“忘记也没什么”的一类里去。
　　“大概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开始吧，他能给人很深的印象。名字很活泼但是性格完全相反。在餐桌上从来不吃鱼，理由是怕鱼刺，然后冥就一直给他挑鱼刺来着。玩乐队倒是非常出色。当时好像是一流的鼓手。不过……只见过五六次面而已啊。冥对他的占有欲倒是挺强的。——话说你说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卉，是真的哦。他死了。”溅起来的血也非常好看，和他漂亮的脸一样。“其实是从楼上跳下去的。”
　　所以怀疑是自己的话逼死了他。他擅长钻牛角尖，以偏激的眼光看这个世界。
　　卉缩了缩脖子，问：“怎么又是一桩……摇滚界大家都情绪不稳定？”
　　“是毁了自己。”奈奈笑笑，加快了脚步。随着太阳落山，气温开始下降了。而自己穿的明显不足以抗寒。“大家从一开始都有觉悟。”她自嘲，自己不过是在一条注定不平坦甚至走向毁灭的路上。

　　好蹩脚的笑容。奈奈坐在吧台一角，看着那个强作笑颜的寿星。
　　只不过冥没有醉，越想一醉方休的时候就越是清醒。这究竟是谁的悲哀。

　　“Summer。你的笑很虚伪。”
　　“那又如何，我不过是个戏子。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你觉得我要怎么样才能陪你演戏到最后？”
　　“忘了这场戏会结束。”
　　“你真的爱他？”
　　“不爱就不会在一起。”
　　“那你会为了他去死么？”
　　“也许。”
　　“要不要证明？”
　　“怎么证明？”
　　“从这里跳下去，敢不敢？”

　　是谁又打开了酒吧的大门，寒风将她从迷糊的边缘拉回清醒。她眯着眼，吃吃的笑，原来那段对话的原貌是这样。在天台，只有两个人，夜风呼啸着吹过耳边和现在没什么两样。这不过结局是她抛下他一个人。第二天起来便忘记。
　　人的记忆果然不可信任。
　　奈奈举起酒杯，朝着并不存在的敬酒对象说：“不醉不休。”
　　“你要是醉了我要怎么送你回去啊奈酱。”冥走过来抢走她的酒杯，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空杯，向里面注入苹果汁和蜂蜜递给她，“心情不好么奈酱？嗯，果然是看我太受欢迎所以吃醋了？”
　　“……你妹。”奈奈抿了一口果汁，对其他人来说偏甜的滋味对她而言却意外地调和。她是无甜不欢的吃货，幸好是不容易胖的体质。“Summer，我在想他。”
　　本以为当事人之一听了这件事会露出伤心的表情。但独独没有料到他说：“奈酱，朋友妻不可戏啊。”玩世不恭的语气。很难把他和细心挑鱼刺的人联系在一起。
　　“我不客气。”奈奈索性破罐破摔。
　　但是冥对她的了解让她倏然一惊：“你是拉拉啊怎么会对男人有兴趣？”
　　“我是对男人没有什么兴趣。”手指触到杯壁，沾染上淡黄色的液体填进指纹细小的缝隙里暧昧不清。“你知道的，我也讨厌很多类型的人。”
　　“过分矫情的。圆滑世故的。自以为是的。爱挑拨离间的。是人都讨厌这类型。”
　　“你不信任我啊。不然你就不会有这么蹩脚的笑容了。”奈奈突然岔开话题，语句像尖针刺下去先见了血才觉得疼。冥不想正面招架只是吐槽道“你今天的话特别多啊”，换来一句奈奈的“也许我醉了”。
　　“你根本没喝过酒。”
　　“我被Summer溺死在这个世界里。”奈奈晃了晃手中的高脚酒杯，灯光透过果汁的颜色让她心情一好，但随即脸色又沉下去甚至比刚才还难看几分。

　　现在想来，关于Summer的一切，她什么也不知道。Summer这个名字也不过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他几岁呢，十七岁还是十八岁？他爱着冥，也可能只是逢场作戏。
　　他从哪里来，又从哪里去，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些对她而言统统是迷。
　　那他又为何要因为自己的话而动摇？
　　奈奈的头又开始痛了。
　　“敢不敢？”——敢的人是你而从来不是我。我懦弱，而你比我勇敢的多。你会轻易作出决定的事，我却从来都只踌躇不前只在转角一隅窥见你离去的背影。顾影自怜的人大抵又是我。

　　“什么？”回神的时候看见冥正注视着自己并且露出“哎呀你醉果汁么”的戏谑笑容。一时间脸上微微发烫，不自然的别过头去问道。
　　好在冥并不介意，又重复了一遍：“干不干？”
　　“哦。”默然地举起杯子将剩下的一饮而尽。滑过喉咙。的确是温和的饮料，比起烫得几乎将人烧灼的威士忌实在是好的太多了。奈奈瞄了一眼还在喝的男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Summer会喜欢他真的一点也不奇怪。
　　后来除了奈奈之外的人真的都大醉一场。
　　“冥，你究竟喜欢Summer的什么啊。”站在洗手间外侧的盥洗池边上，奈奈看着那面镜子。
　　和预料之中一样，没有回答。“……你这个面瘫。”
　　“你见过这么帅的面瘫么？”冥自恋的撩了撩刘海。灌下整整三瓶半红酒的他到现在居然也只是重心不稳。“我和手冢国光完全不是同一类型哦。”奈奈看他这幅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奈酱，你是不是只有在我和卉前面，才会这么开朗？为什么？”
　　为什么？
　　闪电蓦然划过天际，映亮了奈奈苍白的脸。回答被淹没在随即的隆隆雷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