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归程》隐言书

4、史宅是凶残的！

　　转眼之间，兵荒马乱的期中考试已经过去，大家有了些休养生息的意思，结果一道晴天霹雳——

　　“我勒个去，程彦是失恋了么！怎么突然转性布置那么多作业，还让不让人活了？！不是说江子娟是灭绝师太么，他这次下手比灭绝还灭绝啊！”张名浩哀嚎着。
　　“得了吧你，有空说话还不如快点写。”钟涛下笔飞快。
　　“我也想快都TM是繁体字我怎么快啊。有没有搞错这些篇目加起来就是半本《论语》了好吗，原文注释翻译还是用繁体！”
　　“我出去一下，晚饭不在学校吃。”
　　“咦？？你写完了？”
　　“嗯。”

　　几天后作业发了下来，张名浩有点惊讶：“他真够有耐心的，居然还仔细批了，咦这里我怎么错了，钟涛给我看下你的。”钟涛做古汉作业向来是花心思又花时间的，看他的作业十有八九能找到正确答案，张名浩拿过钟涛的作业，被钟涛冷不丁地扯过去，脸色极差：“别看了。”

　　张名浩张嘴想说话，最后还是沉默了。钟涛平时从来不介意把作业借给别人看，这次恐怕是因为真心郁闷到了吧，作业的分数居然比自己还低，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被圈出来的那个“鬱”，这么复杂的字写得不清楚也是很正常的吧，这样就算错了也太苛刻了……难道说程彦是故意的？类似于“别以为你学得不错就骄傲了不认真写作业”之类的？好吧，老师你是管得有多宽啊……

　　当天傍晚，程彦刚刚走到家门口，后面传来了脚步声，程彦转身，定定地看着来人。
　　钟涛有些奇怪，但知道程彦生气了不敢惹他，于是轻轻地问：“你怎么……不进去？”
　　程彦迟疑了一下，说：“我忘记带钥匙了。”
　　钟涛掏出自己的钥匙开门，程彦突然问：“你有拿这把钥匙再去配过其他钥匙吗？”
　　钟涛说：“没有。”使劲地想了想，还是没明白程彦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开门进了房间，程彦拿过钟涛的钥匙串，把自己家里的钥匙取下来，说：“放我这儿吧。”
　　“嗯。明天再去配一把吧。”

　　程彦盯了钟涛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声音轻轻的，在钟涛听来却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不用了。”
　　钟涛知道程彦还是在生气。可是别的恋人闹矛盾是因为对方没记住自己的生日之类的理由，这很正常，程彦生气是因为自己没认真做他教授的课程的作业？这也太扯了吧！“为什么？”钟涛问。

　　程彦淡淡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还是留一些空间比较好。以前我们家住得那么近，你也没有我家钥匙对不对。”

　　“那不一样。”那时候我们是邻居，可现在我们是……是恋人啊。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好么。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钟涛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了：“改变是要有理由的，你想到的那些问题，如果算是问题，那么从我们在一起开始就已经存在了，不会到了今天才冒出来，如果本来就算不上问题，那就更没有道理在今天突然变成了问题。”

　　程彦摇了摇头：“是不是问题都不重要了。人都是会变的，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选择的权利了，这是无所谓好坏的事情，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认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并且为之努力就可以了。”

　　钟涛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心底蹿上来，把将要出口的话冻住了。程彦曾经是他的邻居还和自己一样是个男的现在又成了自己的老师，这些他都知道，该想的他都想了，却唯独没想过有一天程彦会不再喜欢自己。怎么办，要不要哭得惨一点让程彦心疼？不对，万一程彦就是觉得自己只会撒娇才喜欢别人了呢？沉默半晌，他说：“你是觉得我太幼稚吗？还是别的原因……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

　　程彦看着钟涛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委屈的表情，不知怎么就觉得火气上涌，忍了忍才说：“没什么不好的。好了，就这样吧。毕竟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家也不在C市，如果愿意的话有空的时候还是可以到这里来做客，我能帮上的忙还是会帮，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钟涛的拳头悄悄攥紧了：“那么，你让我见见你喜欢的那个人，我可以保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如果不方便的话远远地让我看一眼也行。否则……我实在是不甘心。”

　　程彦皱眉：“不懂你在说什么。”

　　钟涛朝前走了几步逼近程彦，程彦看到他的眼神不由心惊，而钟涛终究只是呵呵笑了几声，说：“你突然一声不吭喜欢上别人不要我了……我要看看那个人是什么样的，这样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吗？”

　　“什么叫我喜欢上别人？不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么！”程彦别过脸去。

　　钟涛的眼睛开始发亮：“你肯定是弄错了，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程彦心里不是不高兴的，但再一想又不是滋味了。如果恋爱一定要暗暗地窥伺对方的异常活动、悄悄分析对方的言谈举止，如果厌倦乃至背叛是无可避免的，最终要用悔恨才能维系下去，自己还是孤身一人好了。其实他更受不了的是自己患得患失的情绪，听到他打电话以后为了不让他去见那个女生，居然会一时脑子发热多布置作业，结果他把作业草草涂完还是去了，自己看着那份作业很有把它撕掉或者打零分的冲动，这样既无聊又无下限的行为，连自己都觉得可耻。

　　钟涛追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变心了你说啊，如果我讲不出合理的原因你再……再这样说也不迟，万一我是冤枉的呢。”

　　程彦赌气把自己心里的不满全都说了出来：“你最近对我总是心不在焉的，打电话的时候看到我走近就匆匆说几句然后挂掉，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和女生吃饭聊天，还卿卿我我。”

　　钟涛目瞪口呆，这么严厉的指控！关键是自己还完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程彦无所谓地笑笑：“你让我说的，你看，这不是没事给你自己添堵么。”

　　“女生……吃饭？卿卿我我？”钟涛突然恍然大悟，“你说我和女生吃饭，是不是在上周日晚上六点到九点之间？就这一次对不对？”

　　程彦扭过头，心里一阵疼痛：“你觉得还要几次。”

　　钟涛笑了：“她是史音啦。”

　　程彦睁大了眼睛：“史音？你表姐？”

　　钟涛点点头，大胆地抱住程彦，把自己脑袋搁在程彦肩膀上：“你不相信的话找个时间把她约出来见见，反正我早就想让你们见面了……咳咳，到时候你自己看是不是这个人吧。小时候她总是来我家玩，你也见过很多次了吧，不过她搬到这里来有好几年了，你没认出来。哼，下次她再敢捏我的脸说我长胖了看我不收拾她！”

　　程彦觉得自己有点缓不过神儿来，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仅仅是这样？

　　钟涛有点吞吞吐吐地说：“那个，还有那个我瞒着你的事情，我说了你先别生气。我告诉史音我们在一起了。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出去乱说的，我也是观察过，知道她对这个的态度是比较……额，比较客观的才敢说的，而且我爸妈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们的事，毫无征兆地和他们说怕他们接受不了，我和史音是在商量怎么循序渐进。现在史音经常打电话和我妈聊聊天，旁敲侧击探探口风，争取把她潜移默化，然后就能和他们说了。”

　　程彦心里懊恼万分，为什么自己才像是幼稚不成熟的人？程彦把自己的手搭到钟涛腰上，两人静静地拥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恢复常态的程彦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绷起脸来说：“那你也不能不认真做作业，你看你这次的分数低的，如果因为这个原因期末总分上不了九十我就……就一个月不和你说话！”钟涛扑哧笑了，眨了眨眼睛说：“遵命~ ”

　　钟涛给史音去了个电话，说什么时候有空再出来一趟吧，见见程彦，史音一口答应并表示自己盼望已久，顺便好奇钟涛是怎么说通程彦对自己公开关系的。钟涛满脸黑线地说我上次和你出去吃饭被误会了，自己可是遭了好大的罪，史音在那里幸灾乐祸。

　　马上就要到和史音见面的日子了，虽然这是第一次以完全不同的身份见钟涛的家人，程彦还是很淡定的，反而是钟涛有些坐立不安，终于有一天鼓起勇气把程彦拉到沙发上坐好：“我有事和你说，是关于史音的。”程彦看着钟涛一脸凝重，心里咯噔一下。

　　钟涛说：“史音吧……她是腐的，她有可能会想和你讨论一些古人……额，男的古人的事情，她知道你是中文系的老师，要是被她缠住就没完了。我已经对她宣传过了，语言学和文学完全是两回事，对不了解的事情不随便发表意见才是做学术的态度。”

　　程彦听得云里雾里的，讨论古人的话当然是主要讨论男人了，毕竟在古代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女人并不多，他疑惑地问：“讨论一下古人有什么问题吗？”

　　钟涛猛的灌下半杯水，然后大义凛然地竹筒倒豆子一口气说了出来：“事情是这样的，她号称小学的时候就发现俞伯牙和钟子期是一对，周瑜和诸葛亮很般配，初中的时候开始怀疑山涛是渣攻，《与山巨源绝交书》是分手信，高中的时候研究发现杜十娘是炮灰，柳遇春一直爱慕着李甲，而《救风尘》说的是赵盼儿赶走男配角终于和她暗恋的宋引章百年好合的故事。到大学的时候，她成了一个什么历史人物冷西皮的群主，她很开心地拉着我要和我交流谁和谁有奸情，问题是这两人我都没听说过，她鄙视我不好好学习……虽然我其实很希望你去扳倒她杀杀她的威风，或者找出证据拆了她的配对逆了她的西皮，不过还是……算了吧。”

　　程彦声音微颤：“我可不可以对她说其实我现在主攻中文信息处理了，干的是编程和数据分析的活儿，古人什么的完全不了解？”

　　钟涛使劲点头：“这个好，这个好。”

　　……所以说，有考据癖的史宅什么的，简直是太凶残了！

　　被好奇心驱使着去百度了一下耽美小说的程彦还是有点消化不了：“为什么那么多女生会对这个有兴趣……”

　　钟涛摊手：“不知道。唯一的好处是她说她已经精选了几百篇文笔优美背景大气的清水BL文排好序去给我妈看了……”

　　程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