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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

  •   人是暂且杀不得的,不是怜惜性命,只因为光天坛就在衡山,倘若打草惊蛇了,一起围上来不免要冲破外围阵法,再惊动天墉城,就实在不必。
      少恭拂袖抵挡剑气,微微冷笑着,并不动身反击,而是捻指闭目催动蓬莱秘术,瞬息之间将数名道者定身在当地。
      那一张张嘴都张开着,仿佛看见了什么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少恭走上前去几步,还要做什么时,千觞拉住他:“要制住他们,点穴就可以了,身上有伤,不要再浪费力气。”
      少恭并不回头:“有劳千觞费心,不过,若让这几人继续保持清醒,恐怕此一路之上,再无宁日。”
      千觞说:“这是何意?”
      少恭冷淡地看着前方,走到一名道者面前,指间捻出一点墨绿色的气雾,送入道者鼻中。片刻工夫,那原本还瞪着的眼睛就目光涣散痴呆了去。
      “留这一条命,其实也无大用,待会儿我们走时,不妨杀了他们。千觞觉得呢?”少恭依样施为,将那几人次第变作了痴呆模样,还剩最后一个。
      千觞说,等等。
      这样轻描淡写的,虽然全都明白,但到底有些不忍。
      千觞说:“有没有办法洗去他们的记忆呢?”
      少恭略低下头,随后又看着他:“洗去记忆,他们再看到我的时候,就会认为我是一个好人,认为我是一个人?”
      千觞说:“他们并不知道你如今的境况,但仍知道你是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是什么?自幼之时就被人侵占了身体,灭去了魂魄,三生五行再也找不到那个人的存在,而我又是什么?……这些人,如此卑微鄙陋,有什么再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不如就困死在这里,这样,就永远不会再有卑微之态!”
      少恭愤然拂袖。总是在流露出这样黑暗的感情时,不替天行道,不正义凌然,就没有人能接得上他的话。
      “……千觞,你如今所见只是残缺得已不足惜的苟延残喘之我,连那另一半魂魄都再无可求,委实是,生无可恋,死不足惜。”
      生无可恋……死不足惜。追寻了数千年的完整魂魄都已成为空谈,这风烛残年的样子,更无一次如此难以自视。少恭偏过头去,额发垂落,遮挡住半边脸颊。
      千觞将那还有神智的道者一脚踢开,踢得歪到一旁,面目都被埋进地上的杂草里。
      “任何人,任何生灵……都有活着的权力。你也有。”千觞面对着他,凝视着,目光不再朦胧着一层酒气,而是灼灼的,似有灵魂在燃烧。错神间,仿佛救赎的光焰。
      少恭抬头,看着,嘴角微微地动了一下。含着嘲讽的,不知是嘲讽这救赎,还是嘲讽着自己。

      太子长琴,是一个很温柔,但也很寂寞的人。多情如善感的琴音,柔软如绕梁的余韵。这种本性与生俱来、无有改变,就像世上的每一种琴,都到底是寂寞的。
      永夜之中的青玉坛上层,还有一些人形的焦螟没有被收走。不认得的面目,伫立在那丹室、水潭、小径之旁,平静地呼吸着。千觞一一将它们烧化,一缕缕青烟袅袅而起,倏忽就消散在空中,如同被打破的精美瓷器。
      不会说话,不会离开,也不会再背叛的焦螟,还来不及制作更多。绝望不甘之中最为华丽的抚慰,那个所有人都善意相对,所有人都不会走的梦境轻盈地破裂。惊天动地,之后岑寂无声。
      仙人掌炒肥肠什么的,没有吃过,现在倒也开始后悔了。千觞站在琴台上,仰头望着星辰隐匿的夜空,嗅着残余的烧灼后的味道,就这么呆呆地站着,后来,又躺倒下来。直到少恭从如山的典籍中脱身出来找他,或许已经过去一夜,但无日月,也无从知晓。

      “千觞……”
      “千觞!”
      留在整个青玉坛内的摄魂毒物,因为少恭是灵体而没有发挥作用,但千觞不同。这不是天墉城的道者所会用的手段,那么,就是光天坛的人。
      少恭想起,光天坛之所以在道门之中也入不得一流,就是因为行事手段颇为下三滥。其实不是没有发扬光大的力量,而是力量都用在了歪处。
      这毒物,形似荒草,却非世间之物,乃是采自地界靠近忘川的地方,专用以吸收不愿散去的过路灵魂。摄魂之力强劲,若在人界,施以法术就能转而吸取活人精魂。因极为少见,竟然一时不曾认出。

      这件事,千觞觉得很抱歉,因为少恭连日来十分辛苦,再耗费精神前往光天坛寻取解药,回来的时候,原本就苍白的脸颊几乎都见不到任何颜色了。
      摄魂之草,破解其幽冥之力的唯有这草生长的地方,流经其地下的水源。既然能够采摘养活,那么想必也带到了衡山之上。
      千觞在石床上睁开眼睛时,感觉到身上盖着丝被,下面还垫着褥子。室内陈设简单,琴匣放在桌上,桌旁有个火炉燃烧着柴火,上面,文火煮着茶。
      稀里糊涂睡过去的,这么一副光景一睁眼,顿时也把人迷惑住了。
      千觞从那很舒服的被窝里爬出来,开门去,四处看看,仍是青玉坛。又四处看看,哪里都不见少恭。
      莫非走了……千觞想。不会,要是走了,琴匣不会留在这里。那琴,眼下可是性命攸关之物。
      于是灵机一动,千觞去了厨房。

      大灶台没给封上,柴火还有,灰尘都清扫掉了。少恭对着案板,背着身,一缕行云流水地在切葱花。
      切完了葱花打鸡蛋,打完了鸡蛋下汤面,下着面的时候,还能腾出手来炒两个小菜。居然不只是在厨房翻吃的,居然连做吃的,少恭都很拿手。
      也难怪……活了几千年,除了炼丹研究魂魄之类的,不各门手艺学一点,这剩下的无聊日子可怎么打发。
      千觞很感动,就站那看着,一直看到少恭不经意地一转身,于是四目相对。
      千觞说:“做吃的呢?”
      少恭还卷着袖子,除了两手,其他地方一点都没沾上面粉什么的。
      少恭说:“……千觞,为什么不出声?”
      千觞摸摸鼻子:“没什么。哈哈。”
      少恭把手浸在水缸里,洗手的姿势仿佛下一个动作应该是去弹琴似的。少恭不看千觞,低着头说:“可还有不适之处?摄魂之毒虽已解除,但几天之内,还是会受到影响。光天坛行事卑鄙,我倒也没有想到。”
      千觞略耸肩:“没事,也不知怎么的就没了知觉,如果就这么死了,倒也痛快。”
      少恭的手停了一下,直起身,又继续照看那细细翻滚着的一锅面。
      千觞走过去,走到他身侧,握住那犹带着不会自愈的伤口的手腕。虽然也是男人,虽然号称天字第一号酒鬼,但年少正直的时候,也是被婆婆逼着给家人煮过饭的。这个,千觞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少恭并不接受:“千觞,且回去吧,马上就好。”
      千觞没有放开他的手腕:“你是不是去过光天坛了?”
      少恭一怔:“……是。我没有伤害任何人。”
      千觞说:“我不是说这个。”
      少恭说:“……那几个人,仍在原处,是生是死,我不知晓。”
      千觞摇头,胸中感慨却无法言说,就算世间万千指责,他印象中的少恭一直都是这么一个,淡淡温柔着,关怀着同伴的人。
      这温柔羞怯而瑟缩,深藏在疯狂固执的坚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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