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光年的距离》5980827

3、VOL.3

　　VOL.3
　　“你好像对我很有成见？”
　　从洗手间走出来，柳溪川就看见了斜倚在墙上的项寻希。他很自然地靠着墙，并没有抬头看她。
　　难道他发现了？
　　柳溪川先是一惊，然后又轻轻摇了摇头，不要自欺欺人了，他只是项寻希。
　　即使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读懂你，他还是只是项寻希。
　　注定了的，陌生人。
　　“半个小时上了三次洗手间，”项寻希的头慢慢抬起，目光也随着他的眼睛向上移动，最后停留在了她的脸上。
　　“你是吃坏肚子了吗？”
　　“你？”柳溪川皱眉，直直地望向他，他是在说她跑厕所跑得太勤快了？
　　她想要去洗手间，不可以吗？
　　她顿了顿，挺起了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道：“我喜欢这儿的洗手间，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揶揄的语气传来，语速很慢，听得出来说话之人是有心调侃，“只是没有想到Seike竟然喜欢这样风格的地方啊。嗯，不错，环境优雅，气味清新。”说着，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环境优雅，气味清新？
　　柳溪川愤愤然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出声。
　　他是故意逗她吧。如果这里都能算是环境优雅，气味清新，那她宁愿去睡垃圾站！
　　也真不知道，这家餐厅竟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第一眼看上去非同一般，走进去才发现它真的是非同一般。非同一般的烂！
　　尤其是洗手间！
　　原本的好心情在得知原先要去的那家餐厅因有事而停业三天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之后又错听了苏浣的建议，来到如此一家“高贵”的餐厅。
　　虽然，它里面的菜品的价位的确是又高又贵。
　　拍了拍脸，柳溪川走出了洗手间。她刚才没有忽视项寻希眼中满满的戏谑之意。他知道，她一定会出去的。所以，他不急，也不催促她。
　　也是，如果有谁能在这洗手间里呆上五分钟，那人不是拉肚子就是鼻塞。

　　回到座位，项寻希已经没了身影。只剩下苏浣在很努力地消灭一桌的菜。
　　见柳溪川出来，苏浣喝了一大口柳橙汁，将嘴里的菜“咕噜”一声咽了下去，喘了一口气，说道：“前辈，项前辈已经走了，走之前他已经买过单了。”
　　“哦，”柳溪川应了一声，也吃起菜来，突然间感觉对面少了一个人，心中有些不自在，于是又随口问道：“他有说干什么去了吗？”
　　“唔，”模糊不清的声音。
　　苏浣又咽下了一大块鸡肉，这才说道：“刚才王轻菲来电话说，想要喝天香食府的豆浆。项前辈就去给她买了。”
　　“哦。”
　　天香食府么？
　　柳溪川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再不多说一句，默默地扒饭。
　　倒是苏浣有些生气地放下了筷子，愤然道：“王轻菲太过欺负人了，她一定是知道项前辈请我们吃饭，才故意叫走项前辈的。她也不过是个刚入道的女星，有什么了不起的？项前辈也真是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苏浣，快吃吧。别人怎么想怎么做，都不关我们的事。倒是这桌价格不菲的菜，吃不完才叫可惜。你别忘了，这儿是不能打包的。”
　　苏浣惨叫了一声，深刻地同意柳溪川“多吃饭，少说话”的决定，认为这时候嘴巴就是该用来吃饭的。于是重又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过度利用自己的嘴巴的副作用，就是走着出去，扶着回来。
　　柳溪川无奈地看着身旁的苏浣，紧紧地扯住她的手。——她已经饱得走不动路了。
　　正所谓害人害己啊。跟着苏浣胡吃海喝，看来她明天开始又要拼命跑步了。
　　“Seike，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才宗导演来call，要你马上过去。”刚走到门口，柳溪川就撞上了一脸急色正打算出门寻她的景添。
　　“啊？现在？”柳溪川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呆愣了三秒，才如梦初醒般地“呀”了一声，把苏浣往景添怀里一塞，“她交给你了。”随即大步走向停车场。
　　神哪！你可千万不要睡着啊，一定要保佑我不要迟到啊。
　　心急火燎地坐上车，柳溪川满心地懊恼。根本就来不及化妆了，也来不及换衣服，弄发型，只能坐在车里看着堵塞的车流干着急。
　　“溪川，别急，轻松一点，relax。”轩辕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淡淡的，温温的，带着一股能抚平人心的力量。
　　“嗯。”柳溪川点点头，从包包里翻出一沓厚厚的剧本，仔细看了起来。
　　才刚见过王牌一号没多久，怎么这会儿突然又喊人了？她剧本可是一个字都没看呢。
　　柳溪川不禁唏嘘，感叹王牌一号非常人也，心思竟让人难以捉摸。

　　赶到指定地点的时候，那儿已经坐满了人。
　　宗泽夜坐在正对大门口的主位上，漫不经心地朝柳溪川撇去，面无表情。
　　柳溪川不由地缩了缩脖子。不管怎么看，不管怎么想，她还是觉得那么年轻可爱的脸配上那么冰冷麻木的表情，是说不出来的诡异。
　　让人心里发凉。
　　“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进来坐？所有人都在等你，柳溪川小姐。”大Boss发话了。霎时，所有人朝柳溪川行注目礼。
　　柳溪川讪讪一笑，只得慢吞吞地踱进会客室，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试图忽略那些或崇拜，或嫉妒，或忧心的目光。
　　也是，自己对她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冲击呢。

　　“好了，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开始吧。寻希，你来先试演男一号，和其他人对戏。”
　　柳溪川目瞪口呆地看见项寻希从角落里站起身来。他，怎么也来这儿了呢？眼睛下意识地去寻找王轻菲的影子，但找遍全场，仍是一无所获。
　　还有什么试演？对什么戏啊？
　　“溪川，放轻松，只是对一下剧本而已。”轩辕的声音极轻，却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向柳溪川的头。
　　柳溪川懊恼地看着手中的剧本，什么“只是”、“而已”，她一个字都没看，怎么办啊？
　　貌似自己走之前，王牌一号说过要她好好研究一下剧本。可是…也没这么快就验收成果的啊！
　　轩辕像是了解她的顾虑一般，缓缓开口道：
　　“剧本其实挺简单的。它讲的是发生在风林高中的故事。男主角和女主角在一次学生会会议上认识……后来，男生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女孩子，在女生面前跳下了河，结果他救活了那个女孩，自己却再没能醒过来。”
　　剧本大致讲完，也只不过用了十分钟。但柳溪川觉得，这十分钟，比十个世纪还难熬。
　　她微微颤抖，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呼吸，说道：“我要离开。我不要来这里，我不要演这部剧了，我不要对戏！”
　　这部戏，让她觉得，就是夏新旬和她的写照。不可以！她不行的！
　　把过去的痛再演绎一遍，就好像把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撕开来，太痛了！她承受不了。
　　“溪川，冷静一点。这只是一部戏，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如果连这么一步都跨不出去，那你还是柳溪川吗？你还是那个万众瞩目的Seike，还是那个什么都不以为然的柳溪川吗？过去的，你该学会面对。”轩辕扶住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她的心情，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她，也太让他放不下心。可是，这就是娱乐圈，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地恣意胡来，他必须比她更理智。
　　“而且，你认为，现在走，不是对宗导演的一种侮辱吗？”

　　柳溪川吸了一口气。
　　没错，她不能那么任性。不就是几句台词吗，她可是柳溪川，怎么能退缩？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更快地遗忘。
　　已经开始抽签了。
　　她抽到的是最后一号。
　　这次比赛是根据抽签的号码进行试演的。将一个剧本分为几十个片段，由不同的人进行试演。
　　柳溪川一怔。
　　那么，她轮到的是最后一幕。就是——男生死去的那一幕。
　　她突然觉得无力，上天好像和她开了个大玩笑。明明知道她一直在逃避新旬的死，可是现在，她居然还得再演绎一遍那一幕！
　　她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听天由命。
　　轩辕早已把剧本翻到了指定位置，柳溪川接过剧本，临阵磨枪地看了起来。
　　没翻过一页，她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这是谁写的剧本啊，竟然连死因都是一样的。她不由地望向宗泽夜，后者正认真地看着试演。
　　其实，宗导演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呢。
　　她对待导演，已经远远地超越了工作，而是把它当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在做吧。她对演员的苛责，从另一方面来说，不也是诠释了她对导演的热爱吗？因为热爱，所以不允许有任何瑕疵。
　　柳溪川，fighting！
　　你是一个演员，不论是否优秀，你一定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演员！
　　把表演当做一件神圣的事去做吧，就像之前面对瞿芒导演的时候，尽力一搏吧，起码不会再留任何遗憾。
　　如是想着，她也就放开了。
　　合上剧本，心平气和地看着正中央的表演。
　　看着看着，她不由地眯起了眼——
　　那个项寻希，他的演技竟然非同一般！

　　“你为什么要帮我？”女生转过身去，不耐地看着身后的男生，眉目间尽是张扬。“我艾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
　　“我知道。”男生蹙眉一笑，看着女生，一脸迷茫的思索模样。沉默了半晌，才重又直视着女生的眼睛，一脸揶揄的笑。
　　“可是我就是想要帮你。”
　　男生走近几步，扶住女生的肩，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眼中是清明，是坚定，是温暖。
　　“我说过的，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守护你的笑容。”
　　“我，我，我”女生突然结巴了。她的头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尝试着说了几句，却只是发出“我”的单音节。最后，她竟一脸挫败地看向宗泽夜，愧疚道：“对不起，导演，我忘词了。”
　　柳溪川又好笑又好气。
　　小姐，谁都看得出王牌一号没有拿剧本哪，您未免也太诚实了吧，忘词了就即兴发挥啊，这么白目地直接说自己忘词，不是讨骂吗？
　　果然，宗泽夜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扫了一眼人员表，冷声道：“忘词？给了你那么多的时间准备，就几句台词，竟然还背不下来？忘词，不会自己想吗？不会补救吗？如果一个歌手，在演唱会上突然忘词，难道也要像你一样，对着成千上万的歌迷说她忘词了吗？慕雨寒，下去！”
　　女生哭丧着脸，磨磨蹭蹭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下一个，继续。”

　　有了第一个忘词的经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忘词的经历。
　　说巧也算巧，说玄也算玄，之后连着好几个人不是忘词就是过于紧张，自然也免不了被宗泽夜一顿臭骂。
　　“最后一个，柳溪川。”宗泽夜身旁的一个女经纪人扬声喊道。
　　该上场了！
　　加油，柳溪川。
　　努力地微笑一下，柳溪川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加油。不经意间对上轩辕的眼光，里面满是信任与祝福，没有一丝怀疑。
　　仿佛，这本就是为她而准备的盛宴。
　　毫不吝啬地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柳溪川没有说什么，直接走上台。因为，他懂她，她也懂他。他们是那么默契的朋友。一个眼神，一抹笑容就可以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开始吧。”宗泽夜淡淡说道，指着慕雨寒说道：“你，上去当落水的女孩。”
　　慕雨寒傻眼了。敢情女一号试演砸了，她还能去当客串？
　　可是，关键是她对这一段剧情毫无所知啊。
　　她犹豫地看了一眼宗泽夜，后者已经略显不耐。慕雨寒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走到舞台中央。管他呢，拼了！俗话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机会不把握是脑残！
　　她咬了咬牙，狠了狠心，直接往地上一道，装模作样地扑腾了两下，手无力地挥着，呼喊道：“救命啊，救救我。”
　　救命啊，救救我。
　　救命啊，救救我。
　　柳溪川一怔。
　　当然那女生，也是这样喊的吧。
　　夏新旬那个滥好人，就是被这两句话夺去了生命。
　　恶魔的召唤。
　　她恨，她气他就这样丢下了她，只剩下冰冷的体温，冰冷的呼吸。和冰冷的“对不起”。可是，她却没有立场阻止他下水救人。他就是那样的人，可以为了别人不顾自己。
　　所以，只能由她，还承受这无止尽的悲伤。
　　有的时候，想忘记却偏偏铭记。
　　“你别怕，我来救你了。”项寻希异常响亮的声音响起，也召回了柳溪川的神思。
　　他已经跳下水救人了。
　　柳溪川疑惑。貌似剧本上没有这一句台词啊，项寻希想要英雄救美也不至于说得这么大声吧。下意识地望向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四目相对。
　　柳溪川笑了。原来他看出了她的走神，选择了这么一种哗众取宠的方式来提醒她回神吧。
　　谢谢。用口型无形地对项寻希说了这两个字，不出意外地看见他会心的一笑。
　　顺应剧情发展，两人终于上了岸。女生没有大碍，而男生，却已经处于弥留。
　　“对不起。”他轻轻说出那三个字，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慕雨寒扑到项寻希身前，声泪俱下：“你醒醒啊，你救了我，我还没有报答你，你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开？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你闭嘴！”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使得慕雨寒立马安静下来。她一时忘记了演戏，呆呆地看着柳溪川，剧本里有这台词吗？
　　剧本里的台词早就被柳溪川丢到了一边。此时她只是想对着这个cos版的“夏新旬”说出自己一直想说的。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项寻希身前，蹲下去，一脸平静。
　　“你这个大骗子。你又骗了我一次，骗我很好玩是不是？”她突然失态了，脸上、眼中是疯狂，是愤怒，是心痛。
　　“你明知道我不是要‘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说过要守护我的笑容的，现在你连陪在我身边都做不到了，谈什么守护我的笑？你这个傻瓜，你这个滥好人。为什么你总是先想到别人，却不想想自己，想想我呢？这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啊。”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一滴、两滴，滴到项寻希的脸上。
　　项寻希的眉毛轻轻扯动了一下。
　　柳溪川一把抹去泪水，轻轻抱住项寻希，看着他，轻声说道：“你累了是吗？你厌倦了一直寻我的生活了吗？那么你好好的休息吧，不过我只给你一天时间哦。你放心，这一次，换我来寻你了。不要问我为什么，你知道的，因为是你，所以我会寻你，会等你。我会认真地好好地守护自己的笑容，连同你的份一起。呵呵，我相信微笑的力量是无穷大的。所以，不要再和我说对不起了。”
　　说完，她又看向慕雨寒，“你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语气中满是真诚，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你，不怪我吗？”慕雨寒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只能傻傻地说了这么一句。
　　柳溪川摇了摇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项寻希，微笑：“他就是这样的人啊。这么好心，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如果不是他这么爱管闲事，我也不会认识他了。你先走吧，我去叫救护车。”
　　“可是，他已经”
　　“他没有死！”柳溪川无比坚定地打断了慕雨寒，神色严肃坚定：“我相信他。”
　　“而且，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不是吗？只是以前，他找我。这次，我找他罢了。他找我从来只需要一会儿，可是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回他。”
　　“你，”慕雨寒惊诧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坚强。”
　　柳溪川微微一笑，“如果艾笑都不爱笑了，那这世界还有微笑吗？”她如是说着，柔柔地、甜甜地对项寻希一笑，却在转身的瞬间，泪如雨下。
　　我答应过你的，无论面对什么，都会微笑，不会哭泣。
　　可是，我真的很难过，没有微笑的力量。所以，在我背对你的时候，就让我痛快地哭一场吧。我需要借由眼泪，派遣掉所有的痛苦和悲伤，把它们转化成盐分排出。这样，我才会重新获得微笑的力量。
　　所以，请让我懦弱一次。就这么一次。

　　“好，结束。”宗泽夜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柳溪川抹了一把眼泪，抬头迎向宗泽夜的目光。
　　刚才，只有她知道，她并没有演戏，而是真实地把自己的心情在众人面前完全地表露出来。
　　这是一次好机会，让她有理由表现出自己的在乎与脆弱。
　　她抬起泪眼，找寻轩辕所在的位置。
　　看见那温暖的目光，和那温暖的笑容，她释然。
　　他，果然还是懂她的呢。